《此夏》第二章

    第二章
    梅瑜的夏天总有那么几天，把人热的头脑发涨，吃冰，电风扇都没有用，就算是空调开得充足的屋子，只要离开了一步，炎潮也会快速的包围你。
    梅瑜这座海边小镇的居民们好像陷入了一个僵局一般，只要六月份一过，白天街里除了必须上学的学生和必须上班的上班族，是没有其他人的。
    不过晚上，另当别论。
    梅瑜中学对面的面包店店长艾秋，最近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
    七点过后，买面包的人越来越少，艾秋懒得接待那零零碎碎的几个顾客，就关了店门去离自己店两条街的小餐厅喝餐厅老板娘自己做的果酒，这已经是持续了一个星期的事情了，今晚也是如此，艾秋关了店就直接去了那个餐厅。
    今天她刚刚进到餐厅，就发现有点奇怪，大家都站在吧台旁在听女老板讲什么，老板见艾秋过来了，立马招呼她过来。
    艾秋走近些，发现老板穿的也与往日不同，往日都是松松垮垮的T恤，但今天她穿了一袭波西米亚风长裙，平日里披散着的栗色卷发扎了起来，还在发侧别了一朵硕大的白色雏菊。
    海滨小城美女的感觉瞬间上线，艾秋看着漂亮的老板，开了口：“你谈恋爱了？”
    “说什么呢，我呀，在海边开了一间餐厅，今天刚刚开业，想邀请你们过去给我撑撑场子。”
    “好呀。”
    艾秋听了以后瞬间开心了起来，从小在海边长大，但她还没有在海边的餐厅吃过饭，这是一些电影里才有的场面，从以白色为装修主调的窗户望出去，礁石后的大海，白色浪花……
    老板特地找了个客车，把这二三十号老顾客拉到了距这里二十分钟车程外的新餐厅。
    艾秋下了车看到新餐厅的一瞬间，心里就放开了烟花，新的餐厅叫“昨烟”。
    要知道，原来的餐厅名字可是“好吃看得见。”
    今晚与其说是一个回馈老顾客的开业典礼，还比如说是一个小小的party，艾秋之前就是一个人小酌，今天更是落了单，看着大家玩游戏唱歌，她一个人坐在角落喝着一杯清清凉凉的冰镇大麦茶。
    她今天也没带眼镜，所以当老板冲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没有看清老板身后的人是谁，而是第一时间喊了一句：“你餐厅名字很好听！”
    “是？这名字可是他帮我取的。”
    老板身后跟着的人往前走了几步，艾秋抬头眯着眼睛看，高高的瘦瘦的似乎还帅帅的，是老板男朋友吗？
    “我取的，那还能不好听？”
    慵懒的声音响起，艾秋整个人震了一下。
    “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了。”
    对方伸过手来，艾秋看着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眼前恍惚着，这只手的手腕上还刺着一颗小小的星星。
    她记得，当然记得。
    艾秋抽抽鼻子，握住了这只手。
    严杉，她喜欢过的男孩子。
    2009年，4月17日。
    艾秋把自己的日记本翻开的时候，手都是颤着的。
    她甚至有些拿不稳笔，笔杆画着米菲兔的圆珠笔跟着不停的抖。
    她回想着刚刚的画面，一秒钟之前，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她从窗外看见了那个自由落体的漂亮女生，她只是在数学课上摸出了日记本想搞点创作而已，可是随意的一扭头，却看到了这么不得了的画面。
    她甚至觉得那是幻觉，因为她甚至还看到了女生的笑容，还是一点点展开的那种，如果她真的自由落体了，重力加速度可是很快的，自己怎么会看见她笑呢。
    这些想法在艾秋脑海里过了一遍，艾秋才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
    “有人跳楼了。”
    艾秋大脑瞬间像一团乱麻一样，她翻到空白页，写了一句：“时间好像放慢了。”
    “大家淡定，不要看！”
    年轻的数学老师反应过来后瞬间冲向了窗户把窗帘全部拉住，可当他拉完窗帘之后，才发现半个班的学生都跑了。
    没有见过死人的孩子们……害怕又好奇。
    老师叹了口气，急匆匆的往外跑，老师们已经全部反应过来正联合起来挡这些仿佛好奇的小海豚似的孩子们，孩子们已经十四五岁，有的还会谈恋爱，可他们还是孩子，不能看这些。
    艾秋定在了座位上，身体僵硬，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放着那个慢慢展开的笑容。
    “是乐杨！”
    楼道里有人喊出了死者的名字，他这三个字让楼道瞬间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是一阵阵狂奔的声音。
    那是喜欢她的男孩子们。
    艾秋开始深呼吸，意识随着呼吸渐渐清醒，她放松的差不多时才抬起了头。
    剩下的半个班，也跑了。
    哦不，自己还在，还有……
    教室的最后一排，两三本书遮不住的，是一个栗色头发的脑袋。
    那人似乎睡得正香，校服披在身上，头紧紧的埋在胳膊里，两条麻杆长腿在桌子下有些不自然甚至扭曲的塞着。
    艾秋看着这个在中学随处可见的场景，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扼住了一般，她无意识的走了几步，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
    巨大的碰撞声在教室回响着，那人动了几下，不情不愿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臭脸。
    他被打扰了。
    艾秋被吓着了，这人皱着脸看了艾秋一会儿，又看看四周：“怎么了。”
    艾秋支支吾吾的说出了刚刚发生的事。
    他听完打了个哈欠：“怪不得没人了。”刚刚说完，他又看向艾秋：“你落单了？”
    艾秋一瞬间不太懂他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之后立马摇摇头。
    “你想去看吧……唉……”
    对方拿掉盖在身上的校服外套，伸了个懒腰：“徐招籁肯定又和林往跑了吧……你们女生真是，什么事情都得找个人陪。”
    他还是恶狠狠的语气，但总得来说还是温柔的，因为他站了起来，对艾秋说：“我陪你看吧，待会儿不要吓哭，跳楼死了的人可是很难看的。”
    你怎么知道的……
    艾秋想问，但还是没有问出口。
    “走，楞着干嘛。”
    对方一边说话一边打哈欠，艾秋看着他，她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她没想去看，也没想让他陪她去看。
    但艾秋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跟在这个人身后，走到了楼下。
    “你不怕？”
    到一楼的时候，艾秋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得学会和他主动说话才行，他是自己好朋友的好朋友，会在自己落单时陪自己，所以艾秋一定要学会和他说话，正常交流。
    “我严杉天不怕地不怕。”
    他扭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艾秋，少年张扬的笑容后面，就是午后金黄色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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