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第一次听到嬴臻的名字了,早在几年前,沉鸢便对这个闻名遐迩的公子有所耳闻。只是外界传的越是神奇,沉鸢越是觉得此人当不起这样的盛名,毕竟这样神乎其神的传言,大多是噱头,说不定这真实的嬴臻也不过尔尔。
比起顾正,沉鸢并未将御景访华这事放在心上,她还是照常生活,每日睹书泼茶,亦或是乔庄打扮,去锦州的大小街市走访。
锦州,是西华的都城,取锦绣繁茂,华美奕章之意。
这一天,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一个样貌丑陋,身形清瘦的公子哥带着人在陋巷这边搭着粥棚,他的家丁们则一字排开,一边护卫他们的小主人,一边组织那些孤寡老人和小孩依次领取救济物品。
每年的上元佳节,他都要来这里布粥施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哥,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丑陋的公子为什么要来接济这些穷苦人。但是人们不关心这些,他们只关心自己手里切切实实拿到的东西,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只图索取,不懂感恩。
待到食物和药材都分发完毕,这帮人又整齐有素的收拾好一切东西,护送那个丑陋的公子哥上了一辆灰旧的马车,一行人消失在陋巷的视野里。是的,陋巷比陋巷的人们更欢迎这位公子哥的到来,也更不舍他的离去……
“小姐,赶紧擦擦吧,你看你这模样!”马车内,一道脆生生的埋怨不期然飘出了车窗。“真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做个好事还要这么麻烦!”
“咱家小姐是什么身份,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围观的人怕是要挤破这狭小的巷子呢!”另一个丫头递上沾了水的巾子,笑着说道。
沉鸢轻轻擦拭着脸上抹盖容颜的疤痕,素手芊芊,帕子拂去污秽,片刻间,她原本的肌肤便呈现出来,像雨水拂过尘埃后的白璧,莹莹泛着微光,映衬的她眉似水湾,眸若秋波。曾有人于万寿宴上见过尚未及笄的她,便称赞其姿容不输卫侯之妻,东宫之妹,令人见之忘俗,乃天下第一姿容是也!
自此,只要提到“天下第一姿”,世人便知是说的西华国老丞相顾正的孙女顾沉鸢了。只是自那万寿宴被人称赞之后,沉鸢就鲜少在众人面前露脸,这更加让人心驰神往,只觉四国之内再无旁的女子能比的上她。
其实沉鸢来陋巷做善事,并非是为了向世人炫耀什么,她只想救济这些苦难的人,所以不必在丞相府边搭棚惹人旁观,也无需精心装扮引人嚣想,她只要遵照本心即可。况且世人所谓财不外露,要是她生的美,有豪爽挥霍,还不知道那一日会惹上祸患,徒增麻烦呢!低调行事总归是安稳妥当些。
马车绕了几个弯子,最终从丞相府的角门进去。
书房里的顾正拈着胡须,皱着眉头拿着一封地方上的密折正在看,听得下人回报说沉鸢回来了,便连忙让人叫她过来。
沉鸢到书房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相府小姐的模样,只是身上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掉。
“今日可还顺利?”
“自是顺利的,只是今年来领东西的人似乎较前两年多了许多。冻灾已有缓解,难民却越聚越多,祖父可知为何?”沉鸢端了杯茶递过去,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唔,”顾正叹息一声,“丰夏御景两国征战数月,许多难民涌入我西华边陲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无不狼藉……那里的百姓能逃的都逃了,眼下北方的城镇可谓是人间炼狱啊……”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怜我西华臣民平白无辜受此磨难。”沉鸢有些愤愤,但更多的是忧心。
自打御景国新帝即位以来,大小战事不断,先是镇压内部反叛力量,再是欺侮别国城池,几年来,御景国强势攻袭,逐渐扩张领地,再这样下去,只怕其野心更甚。四国之内,丰夏居北,启彦处南,唯有西华御景东西相向,眼下风云际会,不知日后会是怎样的格局。
“方才收到宫中请帖,今日宫闱内宴请四方群臣,共庆上元佳节,你……”
“祖父知道我的心思,况且宫中是非多,鸢儿可不想白白被人利用了去,倒不如逛会子花街,猜几个灯谜来的有趣!”沉鸢一边说着一边挽着顾正的胳膊,眸子里闪现着兴奋的光芒。
顾正倒也不勉强她,随后才正色道:“也罢,晚上出门多带些随从,玩闹可以,不可……”
“不可失了身份,不可与人争执!”沉鸢故作老态,学着顾正的口吻说话,逗得老丞相大笑开怀。
“不可作此装扮,只需做普通人家的小姐大大方方的出门!”顾正拈了拈沉鸢的这身装扮,略微不满的说道。这些年,他虽对沉鸢颇多宠溺,但更多的是可怜她失了双亲,孤苦无依。所幸沉鸢资质聪慧,倒也没有辜负他的厚望。只是他这心里隐约还是有些遗憾的,倘若沉鸢是男儿,也许又该是另一番景象了。
顾正挥了挥手,让她回去收拾一番,将心里的那些话都咽了下去,世事难料,不能强求。
日色渐升,沉鸢从顾正的书房出来时,只见天边霞光大放,瑞气升腾,院子里的仆人们看到了纷纷驻足观赏,说值此佳节又逢瑞相,应当有喜事来临。
沉鸢望着天边,心里也祈祷着,一愿祖父安康常健,二愿黎民和居美善,三愿——三愿钟灵毓秀常伴左右吧!她笑了笑,往前走去了。她的愿望里,从来都只有旁人,没有自己的那份。
晚饭过后,沉鸢给下人们发了些赏银,让他们歇下手里的活儿,有家的回家团聚,无家的随她街上赏灯去,大家都乐呵呵的应下了。在这偌大的丞相府里,没有一个人不喜欢沉鸢的,大概就因为她从来不把他们当作下人,而是当作家人吧。
嗖的几声,一道道烟火飞入夜空中,绽放开来,与璀璨的星光争辉。火树银花,飞凤盘龙,这意味着正月缓缓的过去,新的一年正式到来。
街边真是热闹无比,扎花灯的,卖元宵的,那质朴的身影仿佛才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沉鸢在钟灵和毓秀的陪伴下一边逛一边吃,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就是人们口中那个神秘的相府小姐。
“小姐小姐,你看那边有扎紫姑的,”钟灵笑着指着前边一个摊子,摊主心灵手巧,扎出来的紫姑风华正茂惟妙惟肖,许多人都争相围观。
“去玩吧,别走太远。”沉鸢知道钟灵这丫头最是喜爱这些,便让她自己去玩了。
毓秀寸步不离的跟着沉鸢,她显然比钟灵更为机敏,时刻注意着周围往来的人。
沉鸢手里提着一只花灯,她只爱往灯谜处钻,虽是女子,她却更爱与人斗智而非钻研那些胭脂水粉小玩意儿。
“常卧宝座敛锋芒,万事有它不求娘。逢人只说一句话,喜事道尽乐逍遥……打一物件?”
沉鸢看着周围的人们愁眉紧锁,努力猜测这灯谜的谜底是何物,不由莞尔一笑,悄悄对毓秀说,“谜面虽不够雅观,但也算通俗,你可猜的是何物?”
毓秀歪了歪脑袋,左思右想,把府里案几上摆着的物件想了个遍,不确定的问道:“可是如意?”
“这位姑娘答对了!”摊主边说边将花灯递与毓秀,随后向众人解释。如意通常作为摆件放置在寝殿、宝座上,古时又是人搔痒的物件,此为谜面前两句,后两句则更容易理解,逢年过节,可不是就是道一句万事如意图个吉利?
沉鸢给她比划了个了不起的手势,毓秀顿时情绪高涨,显得自负起来:“这个太简单了!”
沉鸢怕她这般兴奋会坏了事,便赶紧拉着她找到钟灵,然后又溜到了其他摊子上继续看,免得主仆三人太过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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