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谋》第二十三章 儿时

    潇然那日离开后,倾寒就叶笙强制留在房里养伤,不见任何人。她身子底子本来就很好,躺了三四天就觉得没什么了,只是叶笙非说她伤的太重,不让她下床,还备下了不少汤药补品,给她灌下去。
    不过倾寒也乐得清净,她散着青丝静静地坐在窗边镂花椅上,隔着薄纱,淡淡望着窗外的梨花,黑眸里依旧是不变的淡漠和冰冷,无情的看着红尘嚣嚣,轮回往复。夏风吹拂更带起弥散的燥热,她雪色的身影与这闷热的盛夏格格不入,微扬的裙裾也显得伶仃而落寞……
    其实这样也挺好,如果没有叶笙的来话……
    门一下被推开,阳光倾洒了进来,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屋子。倾寒微微眯了眯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吵到你了?”叶笙端着药碗,眉眼间具是得意的笑。
    倾寒挑了挑眉,淡淡道:“何必问,我说是你会离开?”
    叶笙有些叹惋的走过来,说道:“真是可惜,若是以前我会。”
    他把药碗递给倾寒,看着她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倾寒抿了抿嘴唇,残留的药汁被蹭了下去,粉白的唇色浸染的深了些,晶莹若朝露眷顾,多了些别样的诱惑。
    “你是在提醒我你以后自由了,不必在听令于我?”她平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叶笙俯下身与她平视,“不,只是不在是你的下属。”
    倾寒往后靠了靠,说道:“最后一项任务你已经完成,确实可以离开了。”
    叶笙双臂支撑窗台,困住了她不让她躲闪。“我不用再无条件的服从你,那么离不离开就要由我来选。”
    倾寒的手掌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前倾的身子,说道:“但凡丝毫威胁到我,你知道下场。”
    他扬着眉摇了摇头,说道:“听起来真是无情。”
    倾寒用力推开他,站起来,向外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几日你要耀武扬威的出出气也该够了,别在干涉我。”
    他身后拉住她的胳膊,像是有些愠怒的用了些力气,“你觉得我是在出气!”
    倾寒甩开他的手,依旧平淡道:“难得你的性子能屈居人下这么多年,只是别再像小时候那么自命不凡的鲁莽。”
    她转身离开,叶笙却从后面拦腰抱起她,向床边走去。软玉在怀,像羽毛一般轻盈柔软,如若无物,谁能想这般纤弱的女子能在眨眼间取人性命……
    倾寒眉间有些怒气,她环手摁在他的肩上。他右臂一麻,一瞬的脱离,足够倾寒撑身从他怀里翻出去。
    “叶笙!”她低叱道。
    “你也会生气,我还以为你把喜怒哀乐都丢在嗜血峰了!”他毫不留情的冷嘲道:“当时那个萧弈吻你怎么不见你生气,还是你乐得被他吻!”
    倾寒蹙眉,原来他那么早就到了,只是他凭什么生气!她黑眸全无波澜,平静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她的平静更牵动了他的怒气,“之前是我技不如人,委身于你,但如今约定结束,我也算是你半个兄长!”
    倾寒越来越莫名其妙,说道:“我好像从小就没承认过你这个兄长,你也没当我是你妹妹。你我既无血缘,到现在何必硬要牵扯上干系。”
    “你……”叶笙气节,却无法反驳。两人虽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却是一见面就掐,几乎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倾寒不在理会他,踏出房门,临走说道:“若你想走,就去吧。”
    倾寒离开闷了几天的的屋子,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转,躺了好几天感觉骨头都酥了。
    本来只是散散步,可脑子里倒是意外的浮现出不少小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却又遥远的好像是上一世的事了……
    记得第一次见到叶笙的时候,他是那么霸道,抢了自己的风筝,却还那么理直气壮。不知道哪里招惹到他,他竟然那么看不起自己,次次出言讥讽,还要剪自己的头发……
    她从小脾气也算是好的,竟然好几次被他气的说不话。要不是母亲说她哥哥,不能对哥哥太无理,她一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终于有一次,她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踹下湖,连同自己的玉佩一起扔下去。看见他父亲过来就可怜兮兮的告状,说他把自己最喜欢玉佩扔进湖里,自己去捡,他就想把自己也推下去。而自己不巧被石头绊倒摔在一旁,他就一个不稳掉下去了。
    倾寒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想到那个时候自己声泪俱下,哭的可怜的看着他一身狼狈,被他父亲狠狠的打着,那双因愤怒而通红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自己,满是厌恶,还有……
    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他和平相处了这么久,而他竟然低眉顺气在自己手下呆了五年,也真是够难为他了。
    不过他也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了吧,知道她的身世和苦衷,这些年的艰辛和不易,看着她点点蜕变到如今的坚忍无情,清楚她的多面和伪装……
    她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却还拽上他,他该是怪她的吧,只是她没得选,但是他还可以!
    傍晚时分,更是清静。晚霞渐渐散开,现出深黛色天际的远方,几颗不知名的星子闪烁着微光,风里白日中炎热的气息逐渐被夜色中凉爽的空气所代替,吹拂着身体,带走了日间的燥热,留下一片说不出的舒爽。
    倾寒就这样闲逛了一下午,到现在才觉得累,想靠在树上歇一歇,就看到顾扬扶着顾昊,在前走着。
    顾昊一直对顾扬冷眼相待,这回遭此大劫,人倒是看开了不少,这副和谐的场景真是难得一见。
    “叔叔,你放心吧,我会先以稳固顾家基业为主,不会贸然报仇的。”
    远远的看不清顾扬的神色,但他也是恨的吧,从小看护他的亲人就这样死于一场阴谋,该是多么窝囊。
    “是我没有尽到家主的责任,我一直怨你父亲无能,但现在我明白他不过是把亲人看的更重而已。扬儿啊,这些年委屈你了,叔叔对不你,更对不住你父亲!”顾昊声音有些悔恨的哽咽。
    “叔叔,你别这么说,父亲他……是他舍弃顾家,总认为有比顾家更重的东西,而叔叔则是一心扑在顾家。没有人比叔叔对顾家更尽心了,叔叔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两人越走越近,倾寒知趣的离开。她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干脆放弃了。
    她一个人窝在池塘边的草地上,濛濛水汽霰雪般氤氲,芳草碧波若青海一片,盈盈泛着青色涤荡在深色的夜幕中。
    倾寒不理会身后跟着身影,悠闲地坐在水边,将纤足泡在水里,身在仰在草坪上。
    “跟了我一路,出来吧,你现在已经不用再做我的影子了。”
    倾寒闭着眼睛说着,偶尔有夏蝉低鸣,却无人影,倒像是自言自语。
    静了一阵子,听到有脚踩草坪的沙沙声,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融洽。
    叶笙看着她如玉嫩白的足在碧水中荡漾,如月光似雪石,没于无根之水,显得格外剔透无暇,还萦着粼粼波光。
    他眼眸闪闪,流露着比月光还柔和神情,他在她身边躺下,自然的仿佛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记得小时候她就喜欢倚在树上或是躺在池边碧草上,将脚泡在水里……
    这些年她的改变太大,没有半丝往日的痕迹,若不是一直在她身边,都要怀疑是不是只是长得极相似的人。
    “怎么不走。”倾寒闭着眼睛问道。
    叶笙偏头看她,他以前从未和她如此平和的呆在一起过。
    “去哪里?从当初我决定和你出来的时候就没打算轻易回去。”
    满天繁星闪闪,银河流转万千却依然如旧,可凡人往昔,又当如何呢?
    “随你。”倾寒不愿再说话,他不走,总不能把他打包了送走。
    叶笙习惯了他冷清的性子,也不介意,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溢出温柔的笑。
    “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倾寒倒像是来了兴趣,她确实想知道为什么。
    叶笙突然笑的有些邪魅,在他俊秀的脸上诠释了漫不经心的美感。“我看到你那个时候脸,只能想到一个词,那就是红颜祸水!”
    倾寒听了展眉一笑,眼中雾波流转。
    原来是这么滑稽的理由,被他欺负了那么多年,果然孩子心性无理可循。
    接着又听他说道:“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听见你在房间里,对那两个婢女说的话。”
    倾寒疑惑道:“婢女?”
    叶笙枕着手臂,陷入回忆道:“你怕是不记得了吧,我可一直印象深刻。那个时候你背对着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但你却像一个小大人。”
    他模仿着学到:“记得你声音柔柔的说‘一会儿会有人分别审讯你们,只要你们交代的和我了解的吻合,我就会给你们银两,送你们离开这里。但若你们交代出比对方更有价值的话,那我会在多送她一把匕首。毕竟路途遥远,穷途难测……’”
    倾寒皱着眉头,想起确是有这么回事。她笑了笑道:“你听见了?记得还挺清楚。”
    “是啊,一字不差。”叶笙感慨道:“那时你才多大,六岁?”
    她让他们分开审讯好让她们不清楚彼此说了什么,又让她们知道你有所了解,那么她们必定所言皆实。她怕她们有所保留,就暗指路途凶险,说出更有价值的话就才能获得匕首防身,那么她们必定会知无不言,争抢着把知道的说出来。她达到了目的,表面好心,留她们性命,给她们自由,还考虑她们的安危,其实不过是想让她们在最后自相残杀,半死途中。因为没拿到匕首的那个人一定会忌惮有匕首的人,率先出手,拿有匕首的人会拼力反抗回击,最后落得个一死一伤的局面。而那个受伤的人也不能幸免,因为她已经不可能有体力能活着走出那段路的。
    他越想越咂舌,到最后有些忿忿的玩笑道:“你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竟然如此心机深重,处处算计,着实让人讨厌!”虽是如此说,语气中却带着宠溺。
    倾寒看他向小孩子一样喜怒言表,忍俊不禁的道:“你那时又多大,知道的这么清楚,不也是心机深沉?你我半斤八两,谁又笑的着谁!”
    叶笙撇撇嘴不服气道:“当时我可没看那么清,是后来想明白的。那时我只是不屑于你的算计,所以才处处和你作对,直到被你算计让父亲狠狠的打了一顿,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让着我。”
    说起小时候的事,倾寒兴致勃勃:“原来你知道,那还处处找我麻烦。”
    叶笙意味深长道:“我把逼成那样你才动手对付我,你大概也是不屑于顾弄心机的吧!”
    “原来是试探……”她的眼眸清冷似水,无波无澜,声音似悠悠霰雪飘落,“我本就善谋,至于愿不愿,谁在意。”
    叶笙遥望星空,漆黑的眼瞳闪若浩瀚星际,“如果没有那场巨变,你又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倾寒起了身,穿上靴子,说道:“何必假设。”
    叶笙也随她起身,问道:“去哪?”
    “迎客!”
    她踏着出草坪,靠在树旁。只见萧染从远处走过,看到她一怔,清透的眸子淡雅如雾。
    叶笙见他脸一沉,不说话,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今晚好热闹。”倾寒淡笑着打招呼。
    “月儿……”他笑着走过来,他犹豫着措辞。
    “本来想去和你告别,正巧你过来了。”倾寒开门见山的打断他。
    “你要走?”他眸光闪闪,不尽的挽留和遗憾。
    倾寒心底却不似表面这么平静,她点点头,说道:“嗯,算是吧,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过我们会再见的。”
    她嘴角无声的绽放一个笑容,不等他说话,就头也不回的飞快离开,像要逃开一样。
    萧染呆在原地,想伸手拉住她,却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多少次他想伸手,佳人却已不在原地……
    叶笙俊眉蹙起,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离开。
    倾寒没有听到萧染追过来,才放缓了脚步。
    叶笙走在她身旁,问道:“你为什么容许他叫你月儿。”他平静的叙述听不出喜怒。
    倾寒一瞬的恍惚,一直向前走着,没有说话。
    叶笙等你许久没听到回话,不禁又问道:“你喜欢他!”他肯定的质问着。
    倾寒脚步一顿,依旧没有说话。
    叶笙的笑容有些讽刺,明显夹杂着不悦。“你知不知道他什么身份,还是……”
    “我累了,先走了。”倾寒无情的打断他,她实在不想听有人一遍遍提醒着自己,让她抛不开过往。或许也是想存着一份幻想,他还在,不只是留在别人身上的影子......
    只是萧染,你若是他,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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