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君心》010 乐比

    “你的意思是有人将你的名字留在了榜上？”明宜大长公主的微微蹙起的双眉此刻已经紧皱在一起。
    沈长曦的话不轻不重地落在园中众人的耳中，一侧的沈暮晚却陡然心惊了一下。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平常不声不吭的姐姐，竟然胆子这么大。
    “三姐姐，你忘了吗？你出门的时候，嘱咐我将你的名字一同登上。”沈暮晚幽幽地站起身，一脸怯懦的无辜。
    她刚站起来，身侧的萧明淮就知道，八成是沈暮晚动的手脚，他压下了眸中幽光。
    明宜大长公主生于宫闱，什么阴私没有见过，这一下猜都能猜到七分。她刚想拍案训斥，身侧的舒贵妃却当先一步开口，“群芳宴上的群芳笺既出，决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事已至此，煜王妃是执意，不肯一竞芳首吗？”
    舒贵妃的话，已经有些当面胁迫的意味，就连沈长曦正对面另一侧苏袖三人闻言也变了神色。
    沈长曦身侧的萧珩闻言甚至已经要起身从轮椅之中站起来，可他墨绿色青衫衣角刚拂过沈长曦指尖，就被她隐晦地扯住。
    “方才确实不想，”沈长曦淡然冷漠的目光扫过舒贵妃，开口道：“不过现下，臣女改主意了！”
    她不声不响不代表她软弱可欺，她不争不夺不代表她任人轻贱！
    她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威胁，二是算计。
    舒贵妃占其一，沈暮晚占其二。
    今日，她绝不会善了！
    “王爷，我要去丢你的脸了！”
    萧珩闻言一刹失笑，回过神来，那抹幽幽的冷香已经随着玉色轮廓远去。他身侧一空，不知为何，陡然生出一丝落寞来。
    “既如此，三年一度的群芳宴，芳首竞夺，开始！”
    明宜大长公主神色稍稍忧虑地拂过园中站在一众世家贵女中依旧耀目的沈长曦，还是击响了身侧的金钟。
    “乐比开始，请舒贵妃点题吧！”园中高台早已设好古琴，明宜大长公主侧身看向舒贵妃。
    “此次群芳宴的芳首竞夺四比，诗乐书画之题，与十二年前本宫当次的群芳宴竞夺之题一致，便是，”舒贵妃雍容华贵地站起身，视线瞥过那抹墨绿色的身影，幽幽道：“煜王！”
    她这话音刚落下，别说沈长曦，便是满园的人都如开锅的沸水般，就差要炸起来了。
    一众世家贵女愣在原地，煜王？煜王能干什么？作诗吟诵他双目失明？还是书画他病疾缠身？
    明宜大长公主听到舒贵妃前半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皱起眉头，十二年前，萧珩还是耀眼得叫上京城失了颜色的少年。
    可今时不同往日，再来一次，她这不是要揭萧珩的疤？
    萧珩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仿佛一刹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右手拇指不动声色地压在了四指之下。
    霜风瞥见，陡然打了个寒颤。
    王爷，动杀意了！
    “舒贵妃……”明宜大长公主刚想开口，却发现沈长曦竟然抬脚走向园中高台无一人上前一试的古琴。
    她这一动，竟然引了满园目光。
    沈长曦走上高台，俯身，纤细如玉的指尖随意地从古琴上一扫而过。
    声落，明宜大长公主刚生出些惊喜的神色猝然变为不忍，舒贵妃原本有些紧绷的神色也顷刻化为冷笑，沈暮晚更是暗自舒了口气。
    萧明淮也皱起了眉头，萧明泽更是直接一声嗤笑。
    在场所有世家贵女心里都划过‘不过如此’四个字，甚至看向沈长曦的目光已经隐隐有些不屑。
    “三姐姐，古琴不是这样弹的。”沈暮晚心里得意地上前提醒，可谁知沈长曦竟然淡然地回了一句，“嗯。”
    萧珩却紧紧盯着自己模糊的眼中，那一团玉色的轮廓，并没有因为方才的那道声音而有丝毫不愉。
    沈长曦知道，现在满园的人都以为她不通音律还要逞强，她自幼跟在她母亲身侧长到七岁。看似温婉柔弱的顾情从来不喜琴筝，却偏爱箫声。
    琴音松沉旷远，和今日君子端方的萧珩倒也贴切。
    但是，让她在飞霜楼落月阁中心生血气的萧珩，才是这大晋真正的煜王。
    “大长公主，这乐比可有指定古琴一说？”沈长曦收回拂过古琴的指尖，回身看向主位上的明宜大长公主，却见她对自己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既如此，臣女想一借大长公主府中洞箫一用！”舒贵妃闻言眼底划过晦暗的光，然而也没有开口阻止，明宜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立时就有侍从将一柄玉萧送了上来。
    沈长曦在众人有些调笑的目光里，淡定地接过那柄玉箫，置于唇下，双目微合，低沉委婉的声音已经仿佛迫不及待地从玉箫之下扬了起来。
    微风过湖般慢慢漾开，将所有戏谑的表情定格。
    明宜大长公主看着沈长曦的眼神仿佛绝处逢生，舒贵妃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然而，沈长曦却仿佛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幽静典雅的箫声陡然一转，竟化成了仿佛兵戈相击的血色，她胸中的血气是要在这一刻一吐而尽一般，惊得满园的人都瑟缩起来。
    一曲而尽，戛然而止，余音散去，她压下玉箫，默然而立。
    萧珩紧紧盯着那团玉色的轮廓，胸中血气沸反。这一刻，他竟突然觉得这么多年，心上积攒的晦暗，仿佛被她一手拂开，落进了久违的天光。
    “好！”明宜大长公主一声高呼，随即扫过院中所有世家贵女，“煜王妃一曲箫音已毕，你们可有谁一试高下？”
    满园诡异的沉寂，连沈暮晚此刻都不敢上前一拭沈长曦的锋芒，明宜大长公主这才又回过身看向舒贵妃，“贵妃以为呢？”
    舒贵妃沉寂半晌，终于冷声开口道：“乐比第一！”
    “既如此，开始诗书画三比吧！”明宜大长公主很是欣喜地一挥手，这下，就算她诗书画皆不济，子瑄的面子也回来了。
    沈暮晚心底冷哼一声，只不过赢了一项。当年的舒贵妃可是诗书画三比第一，乐比第二，我可不信你还能四项都第一不成。
    沈长曦自高台上缓缓下来，看着满园的世家贵女都已经开始在各自的书案前垂首苦思。她们眼中的萧珩，入眼不是双目失明，就是病疾缠身，无处可歌，无处可颂，当然头疼。
    她微微一笑，走到一处空着的书案前，洁白剔透的宣纸就在天光下平整地躺在书案上。
    沈暮晚瞥过沈长曦，立马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反正大家都尴尬，只要她成了画作了诗，名次怎么也不会太难看。
    舒贵妃自沈长曦放下玉箫那刻，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而下一刻，她眼中的沈长曦已然抬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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