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宸跪在草地上,匍匐着身子,在满地的小花中寻觅着适合点缀的花儿。他满脸的认真,显得他更添一份魅力。
“小妖精,趴在地上找虫子呢?”伊水晞淡淡瞟了他一眼。清宸抬起头来,远远地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满脸狐疑:“水仙子?您怎么在这?”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眼瞎没看见。”
“……”清宸挑了挑眉。真的是没法好好说几句话。伊水晞看着他手边的花环:“送小情人的吧。除了那朵千年一开的冰莹花,毫无特色。”
“……”清宸扯了扯嘴角,“水仙子,您其实可以不说话的。”
伊水晞懒得理他,转身就走:“这块草地我挺喜欢的,你别毁了它。”
“……”清宸无语,正打算继续时忽然变了脸色。他眯起眼睛,咬咬牙:来的真是时候啊!六尾狐宗!
清宸化身成六尾狐,一眨眼就消失在原地。走远的伊水晞停下来,回头望去,唇边有着高深莫测的笑。
“哼,又来。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清宸停在二妖面前,幻成人形,冷笑着开口。
雲孚冀诚愣了愣,一时竟将他误认成浮漓夷夜。很快,他苦笑着甩开臆想,仔细看着他。千年未见,当初的小团子也变成了翩翩少年,举手投足间都是她的影子。
“小团子,好久不见。”雲孚冀诚轻轻笑起来。清宸睁大了眼睛,脑袋飞速运转。面前的男子面容有几分熟识,渐渐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
“冀诚叔叔?!”清宸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你?”小的时候,只有冀诚叔叔会常来与他玩,对他疼爱有加。他于娘亲,也是一片真心……千年未见,而如今,他与六尾狐宗站在一起,是何用意?
“冀诚叔叔,”清宸舒一口气,“清宸在此过得很好。如果你是来劝我回族的,请恕清宸不奉陪。若你是来找清宸叙旧的,清宸倒是欢迎。”
雲孚冀诚面色有些为难,他叹一口气:“清宸,我此次前来,是求你回去的……”
清宸的心凉了半截,呵呵一笑:“是吗?那你们可以回去了。”说着,他竟一转身欲离去。
冀诚叔叔,你都忘了吗?忘了六尾狐宗是怎么待娘亲,怎么待我的吗?!为什么,你要我回去?
“慢着,”雲孚姬叫住他,“你是六尾狐之子。虽说是六尾狐宗对不住你和你娘,但你终究该回族。”
“呵,你们还知道对不住我和娘呢,”清宸转过身来,冷冷地笑,“你们次次都是如此说辞,说出来也不觉得羞愧吗?六尾狐之子?呵呵,我夷夜清宸,只是浮漓夷夜的儿子!”
“六尾一族需要你。”
“千年前你们杀我母亲,索我性命时可是‘需要’?”清宸不禁大笑起来,“你们凭什么,要我回族!”
“那你要如何?”雲孚姬看着他,面色严肃。
“如何?我不需要你们如此惺惺作态,你们给我滚!永远不要再来烦我!”清宸的情绪有些失控,握紧了拳头大吼道。
一阵久久的沉默。雲孚冀诚心疼地看着他:“清宸……”
清宸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去,眼眶已经泛红:“走吧。”
“清宸,我知道你不愿回去,但是……只有你了。只有你能打开镜心境阵。”雲孚冀诚走前,语气中带着乞求。
“……”清宸握紧拳头,“冀诚叔叔,你既知我不愿,又何必苦劝我?”
“我也不想逼你……”雲孚冀诚闭上眼睛,“清宸,我要你回去,是为了你母亲。”
清宸猛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什么……”雲孚冀诚将一切和盘托出后,清宸早已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边是母亲的墓灵,一边是刻骨的仇恨。他要如何选择?还有长安……若他回去了,她怎么办?
“我回去。”清宸仿若无魂,吐出这几个字。雲孚冀诚不知道该喜该忧,他看着清宸,只能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又将你扯进来。对不起……
清宸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吃力地站起来,望一眼幽邃的夜空:“明早再走吧。”月光如水,染白了清宸的衣裳,微风习习,轻轻拂起他的长发。他看着手中的花环,苦笑着开口:“长安,你早已预知我会离开,是么?所以,你是在告别……”
他闭上眼睛,鼻尖泛酸:“长安,对不起……”他缩成一团,无尽的孤独将他包围。猛然间,清宸又咬着牙趁着月色继续寻找花环的点缀。
不知过了多久,他寻到了一簇紧闭着的花骨朵,细碎地在月光下难以辨清。他施了妖法促使其开放,米粒般的小花绽开,晕出淡淡的紫意。
他终于露出笑容,在花环上缀满了这种紫色的小花。一切搞定之后,清宸朝花环注入自己的妖力,将其永远定型。
他将花环举过头顶,月光融融地穿过,落入眼底。他难看地咧开嘴:“长安,你会喜欢吗?”
“你会喜欢吧。”
清宸隐去自己的气息,潜入了长安的山洞。长安已经睡熟了,呼吸匀称。他小心地走前,将花环放在一边。
“长安……好好的。我会……”清宸忽然停下,到嘴边的“回来”二字似有千斤,让他无法发声。回来?呵呵……既然回去了,六尾狐宗又怎么轻易放他?他,怕旦永远也回不来了,回不来这长清谷了。
清宸的唇边浮出一抹苦涩的笑,他伸出手,想再摸摸她的脸,却又半道收回。他站了好久,眸子中泛着丝丝缕缕的哀伤。
是,他舍不得她,他也早在心底允诺护她一生。但是,长安,我做不到放任娘的墓灵消失,若我连娘的墓灵都保护不好,我会恨自己一辈子……长安,对不起……我其实,也很自私啊。
长安易惊醒,清宸也不敢长留。他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察觉到清宸已走远的长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洞外漆黑的夜色发呆。许久,她坐起身子,将目光停在那个花环上。
冰莹花在暗暗的光线中泛着淡淡的光,一阵清雅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笨蛋。”
夜色之中,伊水晞尾随着清宸,内心有几分说不清的感觉。她看见他强忍泪水,看见他傻傻地编花环,看见他徘徊良久又狠心离去。
这个小妖精,倒是个痴情种。可惜,你要离开。命运这种东西,早已将你和她纠缠在一起,无法割舍。
远方的倚夜之涣看见清宸离开的影像,脸色一变。他竟然走了!长安在乎的花颜已走,如今清宸也要离开,她怎么办?
他皱起眉头,思索片刻,便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长安……
第二日——
几只翠鸟在草间嬉戏着,带起些许草屑。长安坐在草地上,墨绿色的长发隐匿在草间。她戴着清宸赠她的花环,一手拨弄着地上的草:“你来了。”
“嗯。”倚夜之涣停在她身后。
长安仰起头,头上的冰莹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剔透玲珑:“他走了。”倚夜之涣沉默着。长安顿了顿:“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这是他的选择,我不必执着?”
倚夜之涣愣了愣,轻轻摇头:“我没想到他会离开。”
长安慢慢回头:“我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倚夜之涣看着她眼底的清冷,犹豫了片刻:“六尾狐宗。”
六尾狐宗……
清宸,你终究还是回去了……你不会再回来了,对吧。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可我却无力为你分忧……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等着你我再见的那一天。
你走了,我便没有了牵绊,那么离开,也就不会有留恋。
长安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这一片山谷,目光愈发地冰冷:“我随你回族。”茂密的林间一条小溪弯弯折折地流着,发出汩汩的声响。清宸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望着水中的倒影发呆。
他忽然将手放在胸口,皱起眉头。这里似乎空空的,少了什么。长安应该醒了,她会伤心吗?会怪我吗?
坐在树下的雲孚姬看见清宸黯然神伤的样子,目光中有几分动容。她很快就移开目光,思绪却飘回千年前。
那时她尚五百多岁,清宸出世。她听说那只小狐只有一条狐尾,她心底是十分好奇的,想亲自去瞧瞧,一条狐尾该会是什么模样?
但是,她清晰地感觉到族人对他的厌恶,并且母亲也严禁她靠近那只九尾狐。她只好偷偷地潜进去。
她看见她时,只觉得眼睛被瞬间点亮。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她呆呆地看了许久,才注意到缩在女子怀里的小清宸。
他好小,毛绒绒的,一条小巧的狐尾被他抱在怀里,像个圆滚滚的球。她看了一会儿,便打算离开。
她撒开腿就跑,却被什么狠狠地拽住了,“砰——”地一声撞到床板。她微愠地回头,却看见那只小狐崽抓着她的一条狐尾,兴奋地扭来扭去,还一边“呜呜啊啊”地叫!那双眼睛看着她剩余的五条尾巴滴溜溜地转,腾出一只爪子在空中捞啊捞。
她想也没想,连忙把自己的五条狐尾捞在怀里,宣布着主权。
床上的浮漓夷夜被吵醒,睡眼惺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轻轻笑出声。她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阿姬啊,都长这么大了。”
她僵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而这时,那只小狐崽爬过来,挠她的痒痒。她憋着不动,小狐崽也不放弃地挠啊挠……
许久,她终于忍不住了,躺下来蹭了蹭席子。小狐崽也学她,在席子上开心地蹭蹭蹭。浮漓含笑着将手指按在他的肚子上,小狐崽便用爪子去推,玩得不亦乐乎。
她呆呆地躺在那里,竟忘了离开。小清宸不停地闹着,忽地又惦记上她的狐尾,双眼放光地爬过来。她跳起来,忙逃,他便追。
------题外话------
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辈子。清宸与长安,匆匆地擦过肩,便再也回不去那年长清谷的时光……于清宸来说,他不会后悔所做的这个决定,因为他的母亲,是他的全部。而对于长安,这也是最好的选择,慢慢地去学会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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