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好听的名字啊。
回到村子,我用酒精棉花给他进一步消毒,镊子在手里颤抖,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脸上氧化的血液一块一块擦拭掉,皮肤又重归白净。棉球轻轻划过鼻翼,力度没掌握好,酒精水被挤出,流到他嘴边。
我只好去擦掉他嘴边残留的酒精,他嘴唇微微翘起,我开始慌张。
……
“之后呢?”我从床上坐起,一脸的饶有兴趣。
“没了。”
“怎么可能,就没发生些什么事?”
“没了。”
……
后来,我们就各做各的事了,我也不敢去找他,可心里总惦记他。
很幸运,在一次集体整队我又看见了他,站在一百多号人里,穿着同样的军装,手里别的也是一样的枪支,我也不知道是咋发现他的,反正就是一眼便能认出,没有理由,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吧。
坐在屋内的缘故,我只能看到后背。他特别挺拔,笔直的后背瘦削的很,身上的衣服显得透风,但宽大的臂膀把肩头撑得很漂亮,两条修长的大腿紧贴枪杆子,生得匀称。
傍午三分,因为战事告一段落,妇女们自发做菜犒劳战士们。我这个正好成年的小姑娘也不例外,院门口有个大碾子,我就推着这个大玩意儿碾碎玉米粒,听年长的人说,把它磨成粉可以下面吃。
碾子的中间有个大窟窿,我把玉米倒进去,扶在把手上开始走。没试过的绝对想象不到它有多笨重,牙齿努力咬住,灰土地被我磨出一道陷坑,还是纹丝不动。
“啧,怎么回事……”
“我来。”
我竟然还没忘记,那只手伸过来触碰到我手背,特柔软,他还轻轻捏了我一下,我也没有多问。他站在我身后,低着头贴我耳朵边,手搭在一块儿,就见那石碾开始转动,玉米粒发出嘎吱的破碎声。
那一刻就是希望有用不完的玉米,可以一直碾下去。
我脚步慢下来,一个没注意,他也踩了空倒在我身上。我闻到他脖子那处的香气,那个战争年代可没有什么沐浴露啥的,味道是隐隐约约的,仔细闻又不见了。
我们俩尴尬对视了一会儿,其实也就一秒钟吧。他眼眶清澈,卧蚕向上微弯,感觉是个害羞的小男生。
晚饭过后,已然默契一斑坐在不远处的田埂上。
夜晚宁静,后面是战士和村民们在把酒狂欢,眼前是一片寥阔星空,两人相对无言,但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家住哪儿啊?他喜欢干什么啊?在哪个村子的啊?咋会来打仗啊?会不会和我一样瞒着父母啊?还有更重要的,他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她是谁啊?
“今天的星星好多呀。”
他主动说话了,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转过头看他。可惜天实在是黑光线太弱,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他在微笑,闭着眼仰起头,那个喉结上下抖动,看得我咽了一口口水,奇怪,我这是什么反应?
“是啊……那个,额,你们那个地方晚上能见着星星吗?”天哪,我在问什么呀。
“哈哈哈,哪个地方看不见星星?”
“说的也是。”
“可说起来我们韶山那边,晚上星星确实蛮多的,比这儿还多。可亮了,蓝的紫的白的,都有。”
“真的呀!”
“那当然,漂亮的很。”
一阵冷风刮来,身上略微单薄的小棉衣有点扛不住。
“额,嘶……天凉了,我们先回去吧,你看他们大家伙儿凑一块儿,应该会热一点……”
还没等我语言组织好,他就打断我——用一只手捂住了我嘴巴。他要干什么?
又看到他咧开的嘴角,真好看。我很慌张,低下头缩在胸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凑近一个身位,我们两人现在只剩下几公分的距离了。
他用右手臂整个揽住我的脑袋,靠在肩上。我的左耳听到了他的心跳,好像是我的心跳,已经分不清了。
“还冷吗?”
“额,好像好多了。”
僵持了会儿,也记不得是谁先主动,搂紧了对方,相互感受彼此的温暖。
在欢腾和寂寥之间享受独有的那份小喜悦。
……
“有亲吗?有亲吗?有亲上去吗?”
奶奶褶皱布满的肤质也盖不住她内心的幸福,不停地摇头,笑起来的样子让我更好奇了,原来还藏了这么个动人的秘密。
“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老早就忘了。”
“怎么可能,连你们是咋认识的都记得,还会忘掉这么重要的时刻吗?”
“哎哟,说了忘了,真的是,或许就没亲上呗。”
我也识相地不再追问。
“后来呢?后面又发生什么了?”
没想到窗外的月光能如此明亮,照在她的头上,黑白相间中透出那点不可言喻的心酸。半截发丝白得吓人,银光反射到眼中,竟然还有那么疼痛,看来她又贪小便宜,随便找了家发廊吧。
间隔了多久,我没算过,奶奶抬头看着泛起裂痕的相片,似乎在思考,我不再主动说话,怕打扰到她。
“照片得找人修修了。”
“奶奶……”
“好了,去睡吧,你还是小孩,别熬夜了啊。”
凌晨三点,我早就失去睡意了,转头看她,听到几声叹息,为何叹气啊?
那个年代发生了什么?
一九四六,日本无条件投降也过去一年了,离新中国成立也不远,这四年是一段怎样难以捉摸的岁月?
那个男人,就是我爸的父亲,我的爷爷吗?
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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