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黛玉在牟尼院,每日看书写卷,又常和妙玉论诗谈经,做做针线,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六天。这日早上,黛玉感到自己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于是对王嬷嬷和春纤道:“我已经感觉自己身子好得差不多了,眼下天气不算太热,我想还是早些回姑苏。王嬷嬷,春纤,你们今日随采买的师姐们去进城,看能不能定好我们回南的船。”王嬷嬷听道:“姑娘说得有理,现在回南比五月回南好得多。”黛玉又对春纤道:“春纤,上次我让你和王嬷嬷去当的那个镯子,你去问问是什么人赎的那个镯子。”于是细细交代了一番,给了一些银钱给两人,王嬷嬷和春纤应了,领命而去。
王嬷嬷四十多岁,身子倒很健朗。本是林家丫头,一直伺候贾敏,二十岁时由林如海贾敏作主,嫁给林家一个管事,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十一岁时,王嬷嬷生下第二个孩子,可惜这个孩子夭折,王嬷嬷很伤心。刚好黛玉出生,贾敏于是让王嬷嬷做了黛玉的奶娘。黛玉三岁时,王嬷嬷的丈夫病逝,而贾敏身子不好,看王嬷嬷照料黛玉十分尽心细心,所以一直让王嬷嬷随在身边。两年后,王嬷嬷的女儿出嫁,林如海携贾敏黛玉去扬州任上,王嬷嬷也随着前往。十多年来,王嬷嬷一直陪着黛玉,黛玉也敬重她如长辈一般。
且说王嬷嬷和春纤来到东门渡口,打探了一下回南的客船,船家道:“四月十六有回南的船,而且在姑苏会停两天。你们五个人,加上行装,我们船上自有伙计帮你们将东西搬上船,一切用度要六百两银子。”王嬷嬷想了想道:“今日是十一,过五天走,也好。”于是两方议定,王嬷嬷给了二十两银票作定钱,得了收据,这才和春纤转身找车回城,去打探黛玉吩咐手镯的事情。
王嬷嬷和春纤来到如意金玉铺,找到朱大娘询问。朱大娘笑道:“春纤,王嬷嬷,不瞒你们说,是京西军营的水公子赎的镯子,他说他认识林姑娘,他的父亲和林姑娘的父亲也是旧识,是受父命想帮林姑娘的。你们回去告诉林姑娘别多心,水公子冯公子都是好人。”王嬷嬷忙道:“那多谢朱大娘了。我们姑娘已经定好回南的船,你代我们姑娘给那个水公子致谢吧。”那个朱大娘听了,有些惊讶地问道:“林姑娘要回南?”又看看春纤,春纤道:“是,我们姑娘说现在天气不热,回南更方便些,我们已经在东门渡口定了十六日上午回南的船。”
朱大娘听了,笑道:“也是,林姑娘这么些年没有回过老家,想回去看看,是人之常情。”看着王嬷嬷和春纤远去的身影,朱大娘忙对一个小二道:“你去京西军营告知冯公子,就说林姑娘已经在东门渡口定了十六日上午回南的船。那个镯子的事情她们也来打探了。”那小二听了,忙去后院牵马。
王嬷嬷和春纤回到牟尼院,已经是午后二刻。黛玉让紫鹃雪雁帮两人重新热好饭菜,问起吩咐的事情,王嬷嬷道:“姑娘,已经定了十六上午回南的船,那船家说很方便的。我们到那里,他们船上有伙计帮我们搬东西,还说那船会在姑苏停两天。”黛玉听了,喜道:“十六日回也好,船即使行得慢,想必我们月底就可以到家。”又问那个镯子的情形。王嬷嬷道:“是一个叫水公子的人赎的镯子,那铺子的人说水公子说,他父亲认识姑娘的父亲,是受父命来帮助姑娘,说姑娘不必放在身上。”黛玉道:“他们真是这样说的?”春纤道:“是,他们还说水公子和冯公子都是好人。”黛玉想了想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们还有几天在这里,春纤,雪雁,紫鹃,你们这些天把我们带来的那匹淡青色的布都做成袜子吧,送给这院里年岁大的师父们。我两次来这里,她们也算是我的恩人。其他几匹没有用的缎子,都送给慧明师父,让她去分派吧。”
晚间,黛玉来到妙玉屋子,两人边下棋边聊道:“妙玉姐姐,你说那个水公子竟然说他父亲认识我父亲,还说受他父亲之命帮助我,你觉得真是这样吗?”妙玉想了想道:“他的诗你已经看了,很明显他是喜欢上你了。你们的父亲是不是旧相识,我们也难明白是真是假。不过,你父亲在京城在扬州都做过多年的官,又曾经是探花郎,认识的人肯定不少。妹妹,我问你,若那个水公子真喜欢上你想娶你,你会怎么办?”
黛玉红了脸道:“就算是这样,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看看我外祖母家这些男人,哪个不是三房四妾的,连宝玉都这样。那水公子既然是我父亲旧识的儿子,想必也是富家公子哥儿,这样的人,有几个是真心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不能一心待我,我情愿不嫁,我这样的孤女我自己心中有数。你呢?妙玉姐姐,那个冯紫英写那样的诗,不也是用意明显?你是怎么想的?”妙玉道:“我跟你说过,我有我的心愿,若心愿未有结果,其他我什么也不会想。纵然他是真情实意,我也不会改变!”
黛玉道:“活到现在十六岁,我虽然不能全悟,也明白了许多道理。二姐姐和宝琴的事情让我清醒了不少,我这么急于回南,实是不得已。明明知道姑苏并没有亲人,我义无反顾,因为那里至少我栖身地是自由的,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也不用怕别人的传言。现在我外祖母还健在,可能我还好点。若我外祖母去了,宝玉成了亲,我哪能在那里再呆下去?”妙玉点头道:“说的是。我听说三姑娘太太们已经让人在相看了,想必不久会定亲也难说,只希望她比二姑娘好运。”黛玉道:“这些姐妹们,其实比贾家的男人们都好得多,可是我记得,大表姐也就是贵妃娘娘省亲时,她看到我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还有兄弟姐妹们,却泪流不止,只怕她在宫中委屈也无人倾诉,眼下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个子女。我听说没有子女的妃嫔,将来皇上去了时,都要随葬,也不知道娘娘会不会避免这个命运;二姐姐才十九岁就去了,宝琴若不接回来,只怕一辈子都要在梅家守寡。这几个人都是我身边的例子,我再年轻不懂,也够我咀嚼的,红颜真都薄命么?若是这样,还不如选择清净一生。”
妙玉点都道:“正是这个理,所以我说现在我什么也不想。等我心愿已了,若这里我呆不下去,我就回姑苏,到时我们再续今日情谊!”黛玉笑道:“那我就在姑苏恭候姐姐大驾,到时我们可常在蟠香寺或我林家老宅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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