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命魂》1、夏醴

    火!
    身前是火,身后是火,周围全是火!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夏醴猛的一惊,目光从烈烈火海转到面前的男子身上。
    他一身玄色劲装,正将夏醴的腰佩取下挂到菁阑身上。
    菁阑与夏醴皆是二八少女,不同的是前者着女装,而后者着男装。那玄衣男子是夏醴的卫侍,名唤铮舒。
    他问道:“阿醴,身上可还有能证明你身份的物品?”
    夏醴摸出脖子上挂的玉玦交给他,雪白无暇的圆环上有一个缺口,上刻双凤争鸣。
    玦者,遇满则缺;凤者,舞于九天。
    这玉玦乃周景王赐予大将军夏邑,庆其女出生之物。铮舒当时还是随师傅于深山修习的世外之人,并不知晓此事。
    她先天不足,魂魄受损,月圆之日便会寒凉入骨,仿若泡如冰水中一般寒冷。百越之地有巫族,负异能,能在人与天神之间传递音信。因而未及周岁便被铮舒带往越地找寻巫族。
    百越地域广阔,西多烟瘴,东临大海,许多小国纷乱错杂。他们花了五年才在一个名唤南越的小国找到了巫族。他们居于潮湿的山林中,晨夕多毒瘴,蛇虫四季可见。
    好在巫族人世代居于深山,淳朴良善,愿为夏醴医治。但,巫族亦属凡人,不能修补魂魄,只能用草药巫术缓解她的寒症。十一年过去,她的寒症已不再月月发作。
    只是对于铮舒,她总是愧疚,愧疚掺着日积月累的生死与共便又生出几许倾慕,倾慕添上经年累月的不离不弃,便长出了信任与依赖的叶,开出了唤作爱恋的花。
    她知晓,铮舒所做的一切,定然都是为了她。
    眼见他将那枚玉玦挂到菁阑的脖子上,夏醴隐约知晓了他的打算。
    果然就听他道:“如今这客馆就偏门火势小些,外面定有人守着。我带着菁阑冲出去,引开他们,你再逃出去。”
    这样他和菁阑势必非常危险,夏醴却未多说什么,只顺从地点了点头。因她知晓,只有自己好好活着,铮舒的师弟才会无恙。
    恍惚间,他们已到了偏门边。
    夏醴被安置在一个尚算安全的角落,铮舒半跪于地,握着她的肩道:“逃出去后便朝西北走,去青州找尹公子,记得沿路留好暗号,不论是我和菁阑还是夏府的人,才好找到你。阿舒教过你的,都还记得罢?”
    为隐藏身份,他们之间向来只唤姓名。
    夏醴重重点头,一旁的菁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阿醴,保重!”
    夏醴轻拍她的背,望向铮舒,“你们也保重,我在瑞都等你们。”
    瑞都乃青州首邑,夏尹冠礼之后,娶了青州一个将领的女儿,便一直住在青州与叔父夏典一起管理青州,就冬至年节之时回趟泗都。
    “来不及了。”铮舒飞身踹开了门,拉起菁阑往外去。
    外面果然响起了刀剑相碰的乒乓声,而后有人大和一声:“司马之女在此,谁人敢造次!”
    那是铮舒的声音,夏醴蹲在角落,握紧了双拳。铮舒、菁阑,你们一定会好好的。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夏醴起身跑出门去。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些尸体,秋风送来阵阵血腥气。夏醴扫了一眼,都是些蒙面黑衣人,跨步朝北城门跑去。
    夜已深,街道上偶见巡逻的兵士,却对这通天火光恍若未见。夏醴觉出不对,小心避过他们。
    城门尚未开,她藏在远处的一条小巷中。
    遥看守城的兵士,倒像是严阵以待的样子。
    夏醴靠着墙坐下来,呼吸不匀,脑中细细分析着如今的境况:五日前接到家中来信,只说让她回家,铮舒便带着她和菁阑向泗都走。五日连番赶路使得大家疲惫不堪,菁阑又有些生病,她才决定在麟州歇一歇再走。早晨刚飞鸽传书给大哥问家中有何事,晚上住的客馆便着了火。
    麟州尚在洧水之南,属于南方,时值初夏已不易发生火灾,似云来客馆又是城内最大的客馆,着了火却无人过问,加上街上巡逻的兵士、守城门的兵士,她足以肯定这大火与麟州官署脱不了干系。
    怕是早上那封信被人劫了去,暴露了行踪。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有人对自己下手?
    天渐渐亮起来,城门口聚集的百姓渐渐多起来。城门一直不开,又给不出个说法,急着进出城门的百姓渐渐躁动起来。守城的兵士强势压着不开门,及至日中,似得了开门的命令,城门才开了。
    如今便要想办法混出去。
    巷口吹来冷风,让夏醴不禁瑟缩了一下,初夏的早晨还是有些冷。她低头看自己的衣衫,先前为了避火,淋湿了全身,衣物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显露无疑。
    夏醴解开束发的布带,让头发披散到胸前,而后脱下外衣,撕扯磨烂,扔到地上翻搅踩踏,自己干脆也在地上滚几圈,而后穿上外衣,脸上也抹上无数的灰,彻底折腾成一个乞丐的模样,混入人群,出了城。
    出城不远,渐渐有了些农人的田地,再往前走,又逐渐荒凉。
    及腰高的野草长势旺盛,布满了整个原野。
    路上间或会有马车或货队通过,但至今没有愿意带上夏醴一程的。毕竟,她如今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乞丐”。
    身后又响起了车马辚辚声,夏醴回头,竟见一素衣公子自己驾车。那出尘不染的模样,简直让她自惭形秽。
    但如今不是计较其他的时候,夏醴仍是上前攀谈,“请问公子这是要去往何处?”
    他竟停下车来答话,“瑞都。”
    夏醴心中一喜,真是她的及时雨啊。但她却还是有些担心自己这样脏,不知他是否愿意带她同行。她向着他深深揖了一礼道:“我是从南边逃难来的,与父母在路上走散了,要到瑞都投奔亲友,公子可否带我一起?”
    说完便抬起头看他的脸色,他也在看她,在看她的眼睛,毫不避讳也毫不嫌弃,让夏醴无端有些心慌。
    她便连忙补充道:“我一个人这样走不知要走多久,只怕还没到便饿死冻死或被野兽吃了,还求公子发发善心,带我一程。”说罢又弯腰深深揖了一礼,不再直起身来看他。
    “上车罢。”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冰冰凉凉。
    夏醴心中一喜,抬起头笑嘻嘻地看他,眼中熠熠生辉。他却别过脸去,夏醴心中收敛起来,他还是嫌弃她的罢,只是心善不忍不管她。
    她便收起了笑脸,安安静静走到车门处,想爬上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就停在车辕处,坐到了那个驾车公子的旁边。
    她低声道:“我身上脏,怕弄脏了公子的车,我就坐在此处罢。”说完又想起来自己坐在他旁边,他会不会更嫌弃啊?但她抬头看他脸色时,他什么都没说,已经继续驾车赶路了。
    夏醴便往左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些,怕弄脏了他的衣裳。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夏醴一直不说话,怕更惹素衣公子嫌弃。她昨夜神经紧绷了一夜,根本就没如何睡,现下马车摇摇晃晃她又不能说话,难免昏昏欲睡。她掐了自己好几把,还是没能敌过睡意,靠在车厢上睡得恍恍惚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像是碾过了一块石头,突然重重一抖,夏醴便失重向一侧倒去,好在那侧有素衣公子坐着,她只是整个人倒在了他身上。
    夏醴睁开眼只看到他白皙的下颌,丹红的唇,高高的鼻尖,以及浓密细长的睫。她一骨碌翻身起来,素衣公子亦拉马停了车。
    夏醴看见他胸前到前襟,素白衣裳上粘上一片尘污,脸刷的一下红了。她道歉道:“公子,真是对不住,不如你换下来,我去帮你洗干净”
    “不必。”素衣公子下车,牵着马,将车拉到路边草丛中,让出道路来。而后,他到车内拿出一套衣裳,对夏醴道:“你守在此处。”
    “好。”夏醴乖乖道,猜想他或许要去换个衣服,然后把身上的衣裳扔了,或许顺便再小解一下什么的。
    素衣公子两盏茶功夫后回来了,果然换了一身衣裳,白色衣裳衬得他更加出尘绝艳。待他走近了,夏醴方发现他肩上和前襟都用同色的丝线秀了竹叶,显得心思精巧又有些质朴可爱。
    夏醴看看他手上,果然两手空空,那套脏衣裳果然被他扔了。
    他上车又拿了一套衣裳递给夏醴道:“前面有个小湖泊,你去洗洗罢。”
    夏醴又有些脸红,他好像真的很嫌弃她的脏。她接过衣裳,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他,蹙了眉头,桃花眼盛着些许担忧。
    “去罢,我在此处等你。”
    听他如此道,夏醴便对他微微一笑,去寻那湖泊去了。
    她将满十六,比前世与他相遇时还要小上几岁,眉眼间多了几分稚气。从遇见的第一刻,这张脸却让华湮时时回想起她的前世。
    她的客气,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声音,她的睡颜。
    纵使她身上脸上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他亦时时对比,想在她身上找出与她前世的同与不同。她还是一样的懂礼,一样的怕给旁人添麻烦,不过似乎较前世多了些狡黠,更活泼些,更能说会道些。
    这还是一个人么?还是其实是两个人?
    胡思乱想着,华湮便见夏醴从草丛中走出来,穿着他给的衣裳,是按她的身量做的一身男装,一样是白色,穿在她身上干净清爽。她洗了头发,乌黑的发丝披在身后,衬得脸蛋白净红润,顾盼生辉的眉眼,秀秀气气的鼻子和嘴,她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华湮不知,为何明知她已无半分记忆,再见她,他的胸腔中竟还是怦怦直跳。
    他有些掩饰地转身,将马车拉到路中间,坐上了车辕,夏醴也跟着爬上去。
    “车中有干的布巾,你可拿来擦擦头发。”华湮淡淡道。
    夏醴乖乖听话,进到车中,便见里面规整地摆着些杂物,车壁上挂着几条布巾。她问道:“公子,我可以用哪一条啊?”
    车外传来声音,“都可。”
    夏醴便取了最里面的一条将自己头发上多余的水擦掉后,又回到车外风干头发。
    马车前行,迎面吹来的风很舒服,夏醴不一会儿便又要昏昏欲睡了。她这次睡得有些沉,突然惊醒时发现自己竟趴在那位公子的腿上,也不知睡了多久了。
    她刚动了动便听那位公子淡淡道:“困了便进去睡会儿罢。”他一直看着前方驾车,并未看她。
    夏醴从他腿上爬起来,不知是否要道个歉,可是看他淡淡的样子,应是没有介意的,想应是自己洗了澡,他便不再嫌弃了。夏醴便跪坐着对着他揖了一礼,进车蜷缩着倒在几个垫子上很快睡着了。
    ------题外话------
    第二卷啦,第二世啦(?>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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