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大地,由一条瀀(you)水、一条溱(zhen)水穿腹而过,由西北及东南,发于天山,东流入海。二水流经之地,孕育出芸芸生命,一个个小小的部族不断发展繁衍,形成大的族群;族群间相互争斗吞并,建立更大的国家。
二水上游、天山之下乃犬戎聚居,北有北狄,东有东夷,南部为百越之地,中原地区建四国:西北的耀国,西南的蜀国,东北的启国,东南的周国。
大地的西北方,海水隔出一片比寻常小岛大出许多的陆地,居住着几乎与中原内陆隔绝的一些人。他们不知天外有天,祖祖辈辈安居乐业,扎根于此。
直至一日,海上飘来一带着女婴的男子,听那男子讲述,他们方知,海水那头还有一片更为宽广辽阔的天地。
人们热情淳朴,要帮那男子修房定居,但那男子却似心灰意冷,不愿置身闹市,定居于此地最高的巫山之上。
山上秀木成林,云雾环绕,男子将屋子修在山的东南面,无事是便会站在屋前的峭壁边眺望,女婴长大成为女童,他便对她讲:“阿桑,海的那边,是你的娘亲。她为了保全爹爹和阿桑,不得不留在海的那边。”
女童不是很懂,却记得一点:她的娘亲虽未在她身边,却是爱她的。
冬去春来,女童又长成了少女,亭亭玉立,一如她的娘亲,满身光华未被素衣遮去,反而衬得更加出尘如玉。
男子多年郁郁,终究病逝,骨灰向东南面撒下。他此生两件憾事,第一是未护得妻子周全,第二便是临终仍未寻到一个让女儿托付终身之人。
女孩儿尽得父亲一身学识本事,足以自力更生。她不愿离开父亲亲手建立的这一方天地,便更没了嫁人的想法。
冬至过后便是数九寒天,大雪从早便簌簌下着,推开窗户便见厚厚的积雪,白茫茫一片。
日渐西斜,华湮在半山腰处挥散玄云,步行上山。
厚厚的积雪踩在脚下吱吱作响,树木或有落叶光秃,或有如红杉、松树者,依旧绿针披雪,鸟兽或冬眠或迁徙,山林间只剩风雪声。
行进时偶见几块怪石杂立,华湮知晓,那是飘海而来的扶稷所设石阵,以防野兽靠近小屋伤人。
走出树林,是豁然开朗的一片空地,铺满了白雪,雪白的那头便是那女子扶桑所居的小屋。
小屋就地取材,用林中最多的红杉搭建,屋顶是野草盖成,由屋脊顺着两方斜坡而下。
华湮走近小屋,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噔噔噔”他不急不缓地叩门,而后立雪静待。
门过了一阵方开,现出一个素色的身影,矮了他足足一个头。
“公子何事?”那张小脸微微仰起,颊上透出炭火熏出的粉红,眼似纷飞桃花,却不见媚色,只盛满了这山间空灵。
她确是继承了她娘亲的倾国之貌,且教这山水造化洗去了媚艳,多了清灵。
华湮忖着,道出早已想好的说法:“在下两日前上山找寻药材,如今迷了路。”
她反应有些慢,好似不明白他迷了路与自己有何关系一般,过了几瞬才回过神,“哦,公子先请进罢!”侧身让他进去,而后关上木门。
屋内一张矮榻,两方木案,木案之间一个烧炭的火盆,一张案上摆着些书简,另一张上是两张大小不一的弓并一些工具。
扶桑将案上的书简抱开,邀华湮坐下,倒了碗温酒给他。
他本未觉着冷,这酒便也失了暖身的功效,只品出了淡淡的梅香,“这酒似有暗香。”
“公子好舌头,”她又给他倒了碗,“这酒在梅树下埋了三年,便染上了梅香。”
华湮记得,三年前,她父亲离世。
他看着对面案上的两张弓换了话题,“姑娘是在调弓?”
“是,”扶桑点头,“许久不用了,将它调一调。”
那两张弓中有一把比寻常的小些,应是她父亲为她特制的罢。
“姑娘可继续手中事,不必理会在下。”
扶桑果真起身到对面案后坐下,继续调弓。半晌之后,她手中未停,看向华湮问道:“不知公子要找何种药材?”
“琼珍。”
“如今正值隆冬,怕是没有了。我家中尚有些,公子先拿着用罢。只是……”她看看留了一丝缝隙的窗户,“雪下了几日,想来已封了山——公子何时进的山?”。
“三日前。”华湮平静道。
他进山三日,在林木风雪中穿行却全然没有狼狈的模样。
扶桑弯唇一笑,“公子在此处歇息几日,等天气晴了,我送公子下山。”
华湮本在看她拉住弓弦的手,听他如是说不由得看向她的眼睛,空灵而澄澈。
他对她的善解人意甚是感激,如此,便不用他费心找理由留下了。
“多谢,那便打扰了。”
那雪整整下了七日,又多过了两日,华湮才下山。
七日的相处,华湮留心摸清了她的脾性。
她事事打理得妥当,哪怕有些煞费体力之事,她亦能想办法解决,从未求助于华湮。
华湮本着亲近之意相帮,都被她礼貌拒绝。他有时看不过直接上手,她只得作罢,嘴里还是连番说着“感谢劳烦”,与弱姻简直两个极端。
行事如此,她的性子却极是温柔沉静的。
无事时,爱看她父亲留下的书简,也尝与华湮布局手谈,谈论他在山外的见闻。
华湮带着还她姻缘的初衷,耐着性子与她相处,交谈起来渐渐没那么排斥。聊得起劲时甚至似知己好友,教他将剩下的事做起来都顺手了许多。
离开巫山两日之后,他去而复返。
扶桑开门笑问:“华公子此次又是为何事?”
他道来买兽皮,又留了三日离开。
第三次来时,扶桑未再多问,只柔柔笑着请他进屋。
坐了半日,华湮问道:“可否带我去看看那几棵梅树?”
梅树长在山顶的东南方,下面便是大海,扶稷的骨灰便由此撒下。
两人并肩立在几棵梅树前,华湮平静无澜地讲述自己的身世,无父无母,有个妹妹,四处经商,钱财都做了妹妹的嫁妆,而今厌倦漂泊,想作停留。
半真半假,说起来倒也顺畅。
扶桑静静听着,直至他说完也没出声。
“阿桑,”他转身面向她,“这些梅树为媒,天地为证,我华湮今日向你下聘……”他取下腰间佩玉摊在掌心,“你可愿收了这聘礼?”
她只是望着他,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惊诧和疑惑还有什么别的东西,目光探究流转,仿佛要望进他的心里,又仿佛不必执着深究。
华湮更近一步,看到她眼中映出的自己,缓缓道:“我会敬你护你,一生不离。”
她蹙了蹙眉,低头去端详那块玉,掩去了眼中华湮不懂也未察觉的情绪。她伸手抚上他手心的玉,先凉后温,通体透白,未经雕琢。
而后她仰头看他,释然一笑,露出颊边的酒窝,“好,我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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