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壁朝元》第二章 第十一节 40年前的6块电子表

    不知道爷孙两人沉默了多久,墨钤首先打破了沉默。
    墨钤:“骆冰煜的手指很细,胳膊很细,从小就这样。”
    沈桐离:“嗯。”
    墨钤似乎没有那么忧伤,暗自笑了起来。“有一年,也是快过年的时候,记得好像是八一年还是八二年,那时我们都没有见过大海,第一次到了广州,见到珠江的时候,以为是大海。骆冰煜激动的呀,站在边上就大喊‘大海啊,我的故乡!’结果旁边的一个广东人赶紧用普通话告诉我们:辣色朱刚,八色大海。”
    沈桐离也笑起来:“你们那时是学生吗?一起学画画的?”
    墨钤:“是呀,其实我们那时都快30岁了,那年我们在广州写生,本来在一个小村里,快过年了,就到了广州市。”墨钤的思绪回到了40多年前。
    八十年代初期的广州是一个活跃的地方,潮湿的带有些许腥味的空气填充着角角落落,还有从对岸过埠过来的形形色色的商品。生活在当下的人们很难想象当时的广州对于广大的中国内地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站在现在的眼光来看,当时琳琅满目的商品也许多半都会归咎成垃圾,比如电子表,比如花里胡哨的男款衬衫,能够被历史留下来的商品着实不多。可是对于墨钤和骆冰煜他们几个学画画的穷学生来说,在摆满很多商品的市场上走一圈,带来的刺激不亚于现在看到一个停满了超跑的停车场。
    季薄钊、墨钤和骆冰煜已经听说过电子表,那种不用上发条就能自动显示时间的神奇东西,再加上颜色鲜亮的塑料表带,那如果戴到手上,就只说明一件事:你很有钱。
    其实那时的广州小商品市场仅仅是一条街道而已,除了琳琅满目的新鲜玩儿意之外,这里还有一个非常迷人的地方——买东西不需要票,只需要钱。
    现在的人们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时代,任何的消费都需要票据是什么感受,买米买面需要粮票,成衣是很少的,买布做衣服是很多普通人家的选择,买布是需要布票的,更不用说家电什么的了,总之仅仅有钱是换不回所需要的东西的,除了这个城市的这个街道。
    三个人看到一个小摊上有人在卖电子表,那可是最时髦的东西。可是三个穷学生哪有钱买电子表这种昂贵的东西,墨钤和骆冰煜仅仅看看。都没敢往前凑。季薄钊朝前面凑,并且蹲在人群里。墨钤拉住季薄钊:“小钊,咱们哪来的钱,快走吧。”
    季薄钊:“不是,这个老板说只要两块钱,墨钤,两块钱,想拿多少拿多少!”
    墨钤:“哪有这种好事?”
    这时候,听到老板用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说:“小兄弟说的对,来试试吧,刚才那个一把抓走了七八个表哩。”三个人朝旁边看过去,在他的摊儿旁边放了一个小口的坛子,老板让所有成年人花2块钱伸手从坛子里捞,能捞出来多少块电子表,就算多少块,只是出来的时候不能碰到坛子口儿。要知道,那时候,一块电子表要20多块钱,墨钤他们一个月的饭钱也就是5块多。老板为了吸引这些人,抱着坛子对着墨钤他们晃,可以看到里面满满的都是电子表。有几个人陆续试了一下,大部分人伸进去都很简单,可是抓满电子表出来,就不容易了,要么出来的时候会碰到坛子口,要么抓到手里的电子表掉的一块不剩。陆续又有好多人交两块钱试试运气,可是,几乎没有人能完整的捞出一块电子表。
    每次有好几个人交完两块钱一无所获不想玩儿的时候,总会不失时机的出现一个女孩子能捞出很多电子表而碰不到坛子口儿,于是大家又都像打了鸡血似得纷纷用两块钱试运气。墨钤、季薄钊和骆冰煜三个人也想试试运气,可是他们只能凑出一个两块钱,墨钤认为肯定不行,准备走。季薄钊拦住了大家。
    沈桐离:“那后来呢?”
    季薄钊发现了老板的秘密,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坛子里抓电子表的女孩子,手指细长,胳膊很细,每次都是像镊子一样抓住电子表的袋子。更重要的,季薄钊发现每次都是同一个女孩子。季薄钊叫骆冰煜去抓电子表,而且告诉骆冰煜只能用手指夹,最好手在坛子不要着急,在坛子里把电子表表带简单整理一下在夹出来。
    墨钤哈哈笑着:“骆冰煜这个家伙胳膊是真细啊,而且,老板不知道,骆冰煜是画工笔的,手指头也有劲儿,他那伸进去一抓,抓了一大把出来。瓶口窄啊,掉了好多,骆冰煜聪明,他转着圈的出来,你猜他捞出来多少块电子表?”
    沈桐离:“多少?”
    墨钤一个劲儿的笑着:“6块!足足6块电子表。我和季薄钊一人两块,他自己留了两块。那时候,我们像赚着大钱了似得。”
    护士小姐进来将墨钤的吊针拔掉。
    墨钤接着和孙子聊天,午饭送来了,爷孙俩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时的发出哈哈的笑声。小刘在走廊里也松了一口气,墨钤老人看上去像个老顽童一样,无论沈桐离是不是嫌犯,这个老人还是很招人喜欢的。而且用手抓电子表什么的,小刘也是第一次听说,自己从来都不用表的,有手机就够了。
    墨钤:“现在的人啊,背什么LV包包,其实,唐朝的仕女画里面就有了。”
    沈桐离:“仕女画?爷爷,你说的是哪一张。”
    墨钤:“那时候我们到新疆吐峪沟的佛窟写生,看到有一幅壁画,那仕女把背包挂在树上,还有一幅壁画,画的是很多人在打高尔夫。”
    沈桐离哈哈大笑:“高尔夫?爷爷您又说笑话。”
    墨钤:“哈哈,确切的说是捶丸。其实唐朝就有了,和现在的高尔夫差不多。”
    沈桐离:“爷爷,你们那时候是不是觉得古画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墨钤:“哈哈,当然了,有时候古人也画得不好,我记得我们看一幅晋朝的画,那画的,就像后来的抽象派艺术一样。像画坏了的抽象派的画儿。”
    爷孙两大笑起来。
    墨钤:“桐离,和骆冰煜学习的最多的,不应该是笔法,而是看画儿的心情啊!有时候,我们周围的条件好了,科技发展了,就觉得古代的东西不够好,其实,在我们这里,到底发展了多少?”墨钤用手指指脑袋“我们年轻的时候去画庙里的壁画,有时候,看到有些壁画画的跳舞、弹奏乐器、打高尔夫,觉得咱们的祖先,生活也是很丰富的啊。”
    沈桐离:“爷爷,骆爷爷曾经给我讲过你们拓壁画卖钱的事情,是真的吗?”
    墨钤也笑了:“那时候穷。很多有壁画的洞窟都是善男信女自己去祭扫,国家没有保护的。我们都画壁画啊。骆冰煜哪有那个脑子。不过他画的好,尤其是植物。有一次,骆冰煜在壁画上发现的植物是鸢尾花,他大叫着‘梵高是不是这个墓主人的转世啊,简直一模一样’我们也都跑过去看,确实,和梵高的鸢尾花一模一样,但是这个壁画是在唐朝,和梵高差着一千年呢。有经济头脑的是季薄钊,那个家伙,确实有一股子自己的劲儿,小钊才能将拓下来的画卖掉。”
    沈桐离:“可是骆爷爷总是觉得当时做这件事情很后悔,就是拓壁画卖钱。”
    墨钤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沈桐离说:“桐离,有时候对或者错,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做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方向啊。你要知道,有很重要的事情有时候需要你自己一个人去解决,解决的好或者不好,你都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结果。如果后悔,也应该是自己早就想得到的。想清楚这一点很重要啊!不能只接受自己做的对的结果,更重要的是,接受自己做错的事情,想清楚有了错误该怎么办。”
    沈桐离:“为什么这么说爷爷?”
    墨钤:“当初拿壁画卖钱的是季薄钊,我和骆冰煜都是给他画画儿的。可是骆冰煜画的好,而我呢,是刻章刻的好。也买不了几个钱。其实,相比起卖画,我们因为卖画这样的事情引狼入室,才是最让我们后悔的。”墨钤长叹了一口气:“桐离,咱们去一趟吐峪沟吧。”
    沈桐离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爷爷,大夫说您需要静养,不能出去。”
    墨钤狡黠的一笑:“对付大夫,那还不容易!你去把门口那个年轻人叫进来,他和咱们一起去。”
    沈桐离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听到爷爷这么一说奇怪的望向门口,门口并没有人。墨钤说:“咱们明天一早就走,去把他也叫上,小伙子估计吃不好睡不好,大过年的。”
    沈桐离走出病房,在走廊里看到了小刘警官。这次轮到小刘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沈桐离露出微笑:“我爷爷叫你进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你是在这里住院?一个人?”
    小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应和着。原本可以请当地公安局的兄弟帮忙,可是考虑到大过年的,小刘请示明队之后,也就没有惊动当地的刑警队,想着如果真的遇到什么状况了再说,现在被沈桐离一叫,就只好将错就错了。
    小刘:“是呀。”看到护士小姐奇怪的眼神,小刘心想幸好早晨给这个科室的主任亮过身份,请对方协助。
    小刘和沈桐离一起回到了墨钤的病房。墨钤老人很是清瘦,不过双眼炯炯有神,似乎露出顽皮的眼神。
    墨钤:“小伙子,快过年了,看到你都是一个人,既然都要在这个地方过年,多个人热闹一些。我看你也不是坏人。”
    小刘点点头,沈桐离递过来香蕉。
    墨钤继续给两个年轻人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夜晚来临,大家都在阖家团圆,这是中国人一年中最病房里,墨钤带着两个年轻人也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吃着年夜饭。墨钤坚持要明天一早,也就是大年初一去吐峪沟,而且他告诉沈桐离,这是最后的机会,必须去吐峪沟。
    墨钤告诉两个年轻人:“盛唐时期,大年初一也被叫做元日,每逢这一天,人们都穿戴一新,一大早就出门去祭拜先祖。明天去吐峪沟,会有非常重要大的发现。”
    小刘趁沈桐离和墨钤不太注意的时候,偷偷给明力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明力在这个除夕,却发现了关于这个案件的新的进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