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狱之门》3.陈尸池的魅影

    假如一个办公室的桌子和椅子都能说话，那么它们一定能告诉我们很多故事。有的时候我们会把心中难以启齿的话语写在桌子上，那些我们以为永远不能开口的木头们实际上承载了许多隐藏于世的秘密。即使是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不代表桌子和椅子可能正用着自己的方式陈述一些事实，只是，人们都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于是，大多数时候，办公室就会像现在这样，安静着。
    刘明举的眼神捉摸不定，双手的手指扭缠在一起，关节发出轻微但温和的响声，随即停留在桌面上不动。汤晨东看着他没有说话。程皓枫却有点难以忍受这种六目相对的尴尬，问道：“这两个谜题跟亚森罗宾之死有什么联系？”
    “也许有，也许没有，很多事情都不会独立地存在，不是吗？”
    “其实……”程皓枫刚开口说两个字，汤晨东突然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对着刘明举说：“既然我们俩都没有杀害亚森罗宾的动机，那么也没必要在此接受你的盘问了，皓枫，我们走。”
    刘明举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眼角，又把手帕仔细地折好，放回口袋，抬起头来看着汤晨东，说道：“你考虑清楚了吗？真的不要配合校方调查这件案子？”
    汤晨东说道：“这个学校里面不只你一个人懂得推理，因此谈不上谁配合谁。皓枫，咱们走吧，杨小岚还在门口等着呢。”
    程皓枫还想开口说点什么，突然，那种很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没有再开口，静静地点了点头，跟随汤晨东一起向门外走去。偌大的办公室中，只剩下刘明举一个人，独自站立在一片空荡之中。
    这一天,校园笼罩在淡淡的悲伤气氛之下。一个人死了,以一种很屈辱的死法。人们看着他的尸体在面前渐渐地萎缩，渐渐地扭曲，尸体上的尸斑开始时隐时现，然后开始散发出尸臭。他生前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伴随着一股刺鼻的尸臭，消失在这所不动声色的校园里。面对这这具屈辱的尸体，无论是他生前的亲人，朋友，恋人，还是仇家，甚至凶手，都不能笑出声来。死亡本应是严肃而庄严的，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第二天。天灰蒙蒙的，仿佛丧失了往日的颜色。来往的人们走过图书馆时，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学校尽管还照常上课，但课堂上的老师和学生们都满脸的肃穆，有的学生还刻意在左臂上戴起了自制的黑纱，聊以缅怀逝去的亡灵。下课后，汤晨东走到程皓枫面前，说道：“皓枫，我想请你帮个忙。”
    程皓枫说道：“什么忙快说吧，咱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我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不过，去之前，要做点小准备。”
    “没问题。对了，要跟杨小岚说吗？”
    “不用了，那个地方不太适合女孩子去。”
    假如不是程皓枫的话，换作任何一个人跟随汤晨东来到这个地方，都一定会吓得打退堂鼓，因为你会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一个地狱的中心，冰冷，阴暗，潮湿的地狱，周围是一个个大玻璃瓶，里面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标本，有肝脏，肾脏，子宫，还有粉红色、成型的胚胎像条死鱼一样，瞪着暗绿色眼睛盯着你。面前，则是一个散发着浓烈的药物气味的福尔马林池子，里面漂浮着一具具褐色的尸体，不分男女，不辨老幼，统统□□裸地漂浮在你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漂浮着。
    程皓枫呆呆地站在那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东子，你带我来这儿干吗？”
    汤晨东冷静地说道：“解谜。”
    “解谜？难道凹字楼电梯之谜的答案在这里？”
    “听着皓枫，尽管我认为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真相，但同时我也是不可知论的支持者。因此，我从不把事情看得很简单，简单到就像食堂里的大妈下一步要做什么那样。”
    “昨夜当我第一次走到凹字楼，看到一楼电梯门上的那道诡异的封条时，我就把它与罪行联系在一起。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封条的作用只有两个，一是掩盖，二是保护。但封条的掩盖作用维持不了四十年的时间，假如人们想探询事情的真相的话，大可揭开这张脆弱的封条。那么，它的作用只剩下一个，那就是保护了。保护什么呢？当晚我携带了便携式的掌上电脑，查阅了一下这所学校的大事记，发现在1968年9月17日这一天，全校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而且电梯安装于1976年3月，为什么要贴一张写着已过去日期的封条呢？基于上述现象，我大胆地假设，封条是保护一个罪行的现场。这个罪行在当时无法破解，因此校方选择了用封锁的手段保护现场。之所以选用过期的封条，是因为校方不想让后来的人知道罪行发生的具体时间。接下来的时间里，在不便撕下封条打开电梯的情况下，我又来猜测：电梯间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首先，电梯里一定没有尸体。如果罪行发生的时候，电梯里有尸体的话，那么校方一定会将尸体搬出，从而破坏现场，那么被破坏了的现场也没有什么保护的必要了。”
    “电梯里不可能有血迹、毛发、脚印及凶器。假如有这几样东西，警方将有可能确定死者的身份，了解凶手的手法，甚至于锁定犯罪嫌疑人。这样一来，犯罪现场本身反而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假如里面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毛发，没有脚印，没有凶器，基本上整个电梯间就是个空的，凭何判断发生过罪行呢？又为何要保护现场呢？”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考方式，答案就能很快得出了。正是因为电梯里面什么都没有以至当时无法做出任何判断，但人们又确定发生了罪行，因此才要保护现场。事实很有可能是这样：人们看到有人在楼上进入了电梯，可电梯运行到一楼时一开门，人却不见了！”
    “人不见了，是以什么手法消失的呢？我仔细检查了大楼里每一层的电梯门和下部缝隙，又绕着大楼走了一圈，发现了一个现象：这座古老的大楼有着非常奇怪复杂的构造，每层楼的楼间距并不一致，不少楼层存在错位和夹层，假如利用夹层，想办法进入电梯内部，杀害电梯里的乘客，再利用某种手法将被害者带出电梯，那么就将会造成一种神秘失踪的假象。”
    “你查出了什么手法吗？”程皓枫问道。
    “还没有，因为我无法进入电梯内部。但我敢肯定，凶手没法将被害人尸体带出学校，因为一旦人们发现被害人失踪，一定会封锁整个学校所有的出口，并且会四处搜寻。那么，凶手要将被害人藏在哪里才能掩藏罪行呢？”
    程皓枫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脑子里正闪过切斯特顿的《断剑》中那段经典的推理：“聪明人想藏起一块卵石，应该藏在哪儿？藏在海滩上。聪明人想藏起一片树叶，应该藏在哪儿？藏在树林里。”
    “没错，尸体只能藏在这个陈尸池里。而且我坚信，它现在还在这……”
    汤晨东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只看见一副骇人的景象：眼前的福尔马林池子里正冒出一阵诡异的气泡，一具具□□的尸体们像祭典一般旋转着，池子中央形成了一个小旋涡。刹那间，陈尸室的灯光仿佛变得昏暗了几分，并且随着的池中尸体在摇曳。“怎么回事？”程皓枫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一阵强烈的寒意油然而生。汤晨东看到这种情景也似乎有点站立不稳，大声喊道：“我们快走！”
    突然！只见池中央“哗”的一声溅出一片福尔马林溶液，一具尸体竟然从池子里跃了出来，直扑向程皓枫！说时迟，那时快，程皓枫急忙向墙边一闪，尸体扑了个空。“僵尸！”程皓枫惊魂未定，却又见那尸体踉踉跄跄地向自己走来，只见它平伸着两臂，手指极长，双目呆滞，皮肤褶皱，仿佛阴魂附体。程皓枫想逃走，可双脚却已经麻木不听使唤，只见那尸体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扑”的一声闷响，尸体轰然倒在地上。原来是汤晨东见情况危急，顾不得心中的惧意，从后面飞起一脚把尸体踹倒在地。尸体倒在地上后似乎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程皓枫脸色苍白不堪，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站在尸体前的汤晨东，从喉咙里挤出了句：“好，好，好身手……”
    汤晨东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过奖。”说罢便翻起这具“尸体”，用手探向“尸体”的鼻翼，接着摇了摇头。
    “是尸变吗？”程皓枫小心地问道。
    “不。是□□二乙铣胺，也就是□□。”
    “你的意思是，此人被灌下大量□□后，又被人推入陈尸池毁尸灭迹？这个手法不是跟凹字楼电梯案的手法很类似？”
    “是的，有点相似。根据皮肤褶皱程度判断，被害者应该是在昨天被推入陈尸池的。可就连凶手也没想到，他居然在陈尸池里活到了今天的前一分钟，我想，这应该归功于我们刚才所见的陈尸池自动循环系统，使得他每隔2分钟能浮上液面呼吸新鲜空气。可刚才那么一折腾，被害者已是灯枯油尽，走向了真正的死亡。”汤晨东这么一说，程皓枫才明白之前为什么池子里会冒气泡并产生旋涡，原来是这个池子安装了普通蓄水池常用的自动循环设备。
    程皓枫又大着胆子走进看了看“尸体”。只见“尸体”面目已被福尔马林溶液浸泡得无法辨认，全身也像真正的尸体一样泛着褐色。突然，程皓枫像中了邪一样大叫一声，汤晨东惊问：  “怎么？”
    “他……他才是真正的亚森罗宾！”程皓枫边指着尸体，边后退两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