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雨》2.玫 瑰 雨

    二
    晨星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女儿正坐在沙发里掉眼泪,看到爸爸回来,晨星的女儿从宽大的沙发里弹起来,抱住晨星,眼泪大珠小珠密密淌下来。她一顿一顿抽噎着向晨星诉说起委屈。妻子垂着眼皮,气哄哄地说:“班里有一半学生考双百,老师打电话把我叫去,我的嘴都起泡了,自己还吹牛第一个交的卷子。”晨星很少问及女儿的学习情况,只偶尔催促一下贪玩的女儿早些完成作业。一家人的午饭没有吃好,晨星和妻子因为孩子的学习拌起了嘴,最后划分了责任区,晨星负责孩子的语文,妻子负责数学。晨星靠在床头边翻看着当天的晨报边对女儿说:“以后爸爸是你的语文老师了,你可要好好学习,别给我丢脸。”女儿的伤心劲儿已经过去,忽闪着新奇的大眼睛顽皮地说:“爸爸,在我们学校里,教我们一年级的没有男老师,都是女老师。你要当我的老师呀,只能当我的体育老师,我们体育老师是男的,你教我扔沙包跳皮筋好了。”“就知道玩儿。说说你长大了最想做什么?”晨星想启发一下女儿,让女儿拥有一个高尚的发光的理想。女儿歪着脑袋左思右想,最后说:“我长大了想当妈妈。”女儿的话让本来郑重其事的晨星哭笑不得,就又虎起脸问:“为什么呀?”“因为当妈妈权力最大,可以管人,可以在家里说了算。”妻子在一旁“扑哧”笑出了声,翻一眼晨星说:“你看你教育的女儿,最大的理想是当妈妈。我看将来也就是个家庭妇女的料。”晨星始终觉得女儿天资聪慧,烂漫活泼,早晚要造就成大器。现在太小,再大些,克服克服马虎的毛病,成绩就会好起来。晨星说,只要耐心培养,女儿刻苦努力,肯定会出息的。妻子先是很干脆地说了“废话”两个字,然后又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晨星:“你整天就知道上网,拿什么培养?” 晨星觉得,女儿出生后,妻子迷人的媚眼就变成了卫生球眼。晨星很纳闷,弄不清楚是怎样悄悄实现的过渡转化。妻子的白眼很有冲击力地飞过来,把“废话”两个字烘托得干脆而有底气。晨星针锋相对地回了一个白眼。妻子的话让晨星无言以对,晨星下决心戒网已多次了,可就是没有毅力,原来拒绝也需要毅力。
    午饭后,晨星靠在沙发里盯着报纸,恹恹欲睡。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穿越那盆葱郁的文竹叶子间隙和上方的两方窗格子,静静洒在晨星的脸颊。晨星摘下眼镜,惬意地仰靠着。晨星想起一件事,那天,他带女儿去女编导家取鸭绒被,鸭绒被是晨星托很会侃价的女编导买的。很巧的是正赶上女编导给她老母亲请了一个算命先生,她母亲是个很迷信的人,女编导每年都要这样孝顺老母亲一次。算命先生在当地很有名气。女编导要算命先生给晨星女儿算一卦。算命先生说小孩子不上卦的,我看却很有福相。说完,他便滔滔不绝地数说起来。算命先生仙风道骨,与街头的相面人气质迥然相异,晨星很佩服算命老者脱凡的口才,对他的话又将信将疑。最后,算命先生还和晨星耳语了几句,晨星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位老人真有意思,怎么会呢?”女编导手端苹果盘走进里屋,纳闷地看看算命先生又看看晨星,问道:“这么神秘?算出什么了?是不是有桃花运呀?哈哈……”晨星起身说:“别拿我开玩笑。”从女编导家出来,晨星望望城市头顶极少见的纯净蔚蓝的天空,又想起了虹。遇见虹算不算运交桃花呢?晨星慵懒地陷在沙发里胡思乱想着。
    在办公室,女编导经常拿算命的话题打发时间:“我妈每年都让那老头儿给算算命,说那老头儿算得很准。还让我记下了算命先生的手机号,哎,你说这年头,真是科学了,连算命先生都手机联系业务了。”晨星笑了起来,打趣道:“哈哈,运用科学的产物干伪科学的勾当。你说有没有讽刺意味?”女编导边翻杂志边说:“我知道,我们这些精神领域的工作者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阵地的,但水太清了反而没有鱼没有生机了。你懂吗?”女编导城府很深的样子看一眼晨星,然后眼中闪出兴奋的亮光说:“今天你请客,去‘小肥羊’涮洋肉。作品获奖可不能自己偷着乐啊。”“行行行。”晨星边戳手里的一摞稿件边说:“你的评论员文章水平很高,却纵容老母亲信命算命,如果能用你的说服力开导好你老母亲,那才算水平呢。”“你看看报复上了不是,要吃你的羊肉才解恨呢。”女编导从窗口踱回座位时,用手解恨似的拍了一下晨星的脑袋,晨星满脸是笑。女编导扬起眉毛说:“你还别不信邪,我老家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日子过得很沉闷,一天,他们就把算命人从街上叫到家里,算命人说她的儿子那年要有大灾。女主人很刁蛮,是村子里有名的“滚刀肉”,她把算命人臭骂一通,撵了出去。那年冬天,她十多岁的儿子在村南的小河上滑冰时,掉进钓鱼人凿的冰窟窿,溺水而亡,三天后才被找到。她抱着冻僵的儿子痛哭得死过去几次。后来想起算命人的话,那女人肠子都悔青了,悔当初没让算命人算算破灾的办法。”晨星听得身上有些发冷,推推眼镜说:“算命人给人算命时要说很多话,有些事情在你身上发生了,你就会搜刮记忆,和算命人的话对上号,信他的人总在对号,所以他总是算得很准。算命人的很多话都是要白扔的。你讲的故事不是巧合,就是夸大后传出来的。”女编导白了他一眼。晨星傻傻地笑了起来。“对了,听说电脑可以算命,你在网上看到过吗?”女编导眼波柔柔地问晨星。晨星数着手中的稿件说:“我只在网上看新闻读作品听歌。网上算命和算命人用手机联系业务真是异曲同工的笑话。你这个算命发烧友没有用电脑算过啊?你家的电脑常用来干吗?” “我啊,我上网打鱼。”女编导诡秘地一笑。“打鱼?打什么鱼?”晨星一头雾水。女编导扬着秀眉得意而矜持地望着晨星,什么也没说。
    晨星的婚姻和许多人一样唱着三步曲:恋爱的狂热,婚姻的平淡,危机和冷战。那天,妻子发现晨星神秘兮兮地用手机发短信息,她便狠命地抢手机。胳膊细,没有晨星力气大,就用嘴狠咬晨星的胳膊,她像一头发疯的母狮,边打边喊,杀气腾腾。晨星紧闭着嘴巴,无声地用手抵挡着尖指甲、高跟鞋的猛烈攻击,被动地承受着撕夺。厚词典飞到墙壁上,滞空片刻,又落到地板;杯里的茶水如褐色的长绸在空中划过一道洒脱闪亮的曲线,定格在天花板上。突如其来似乎又是预料之中的恶战,就如促不及防的珍珠港偷袭,让晨星伤势惨重,应接不暇。晨星不喊闹,是不想让邻居们听到他们的撕打吵叫,他默不作声,除了自觉理亏,还有维护小文人自尊的成分。吵架对于晨星是很难为情的事,左右邻居都是相熟相知的人,他最怕小道消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坏消息轻而易举就能达到沸沸扬扬的低沸点,还有比地铁比闪电还快的传播时速,以及滴水成海的膨胀率。人言可畏啊!晨星的面子、前程,怎么禁得住折腾呢?晨星的妻子根本不顾及这些,她很感性,只顾眼前解恨。晨星躲躲闪闪的斯文更让她的攻击如正义之战有气势有韧性,歇斯底里,如疯如狂。晨星的心都碎了,压抑得要爆炸成粉末,瞬间从房间消失。晨星终于抓住妻子喘息的时机,在淡漠僵持和妻子的喘息与怒视中小声地解释说:“就是和网友普通的信息交流,仅此而已,也没有别的什么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妻子的白眼翻得晨星打了一个寒战,黑眼珠的停顿时间显然有些超时,晨星内心一阵窃喜,晨星妻子抽回粉手愤愤地说:“仅此而已?屁话,谁知道你心里的花花肠子,怀什么鬼胎,废话少说,说了都是气,咱们走着瞧。”说完,她从抽屉找出一把剪刀,“喀嚓喀嚓”把与电脑连接的电话线剪成几段。晨星的屁股点在沙发沿上,顺服地盯着剪刀的一张一翕,他感觉心里很疲惫很空茫。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妻子的眼睛里淌出来,晨星起身到另一个房间,点燃一根烟吸起来。晨星的手机碎了,胳膊也刻上了手迹牙痕。如果不是想起女儿,晨星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抉择,天高任鸟飞,你的剪刀能剪断网线还能剪断我的翅膀?女儿稚嫩的小手能把这根纤细的婚姻线系牢吗?难道都是网络惹的祸吗?晨星焦头烂额。
    他躲到阳台,抽起烟。晨星从记忆的深潭打捞着他和妻子恋爱时的点滴星光。那时,他常到几百里外的城市去探看上学的未婚妻,当温柔美丽的未婚妻挽着他的臂膊走过异乡灯火通明的街道时,灯火里的一双身影融在无限圣洁神秘的世界里,温柔的情话燃亮了一个个爱情季节。相依相偎的浪漫时常让晨星忘记归程,返程的列车总是那样准时,没有一次晨星内心期盼的迟到。那时,晨星唯一的希望就是建起一个温馨的爱巢,和妻子终日厮守一起,恩恩爱爱过甜蜜的小日子,你做饭来我擦地板,生活多美好。晨星的未婚妻天生丽质,追求者络绎不绝,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她接受了踏实本分才气十足的晨星。晨星的每一封情书都让她看上十几遍,几十遍,那绵绵的情话,赚尽了她的思念和泪水,为伊消得人憔悴。长信都是晚自习后,晨星伏在单身宿舍床上,借着小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写出来的。一次,学校查铺的老师发现晨星被窝里有手电光,以为晨星在挑灯夜读,便极疼爱地隔着被拍拍晨星,压低嗓音说:“好了,该休息了,别累跨了身体。”晨星还赚得了学习刻苦的好名声。满载情思的信件飘荡着温情浪漫在四季里纷纷扬扬,两个人都幸福沐浴在童话般的爱情王国里。那时,晨星在街上看到穿邮电绿服装的信使就倍感亲切,他们就是自己爱情的天使,爱情鸿雁。
    步入婚姻的殿堂后,他和妻子都沉浸在甜蜜的日子里。时间是个魔术师,不知道起自什么时候,晨星婚姻的彩幅被一点点漂淡了颜色。是谁在变?自己?妻子?两个人?晨星留恋着往昔的美好,除了拥有美好的回忆,两个人再没有擦燃绚烂的火花,日子的潮水倾吞了往昔岁月中的激情和誓言。春水奔流的爱情心湖,如今冰封得一片死寂,没有一朵浪花。
    没有家的时候渴望盼望家的温馨,有家的晨星却更喜欢工作和忙碌,怎么能光围着老婆转呢?都左手握右手了,感觉不同了吗,态度就自然有区别。他温和地对待每位同事,兴致极高地关心着同事鸡毛一样的琐事。晨星手里摆弄着女编导的新手机,这是女编导买的第十部手机,是她老公出差买的最新款,和弦声酷毙了,来电时,一个小女孩子甜甜乖巧地喊:“来电话了。”能让人接电话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女编导另两部手机都成了珍藏品,甚至手机号码也在一代一代地换,换成很多的6加很多的8。她的令人羡艳的娇羞和被人宠的感觉,在她阳光般的笑容里绽放得清亮透彻。
    晨星希望妻子能拥有这样的幸福感觉,最好能招惹些如自己看女编导一样的嫉妒的目光,可这又怎么能刻意制造呢?显然妻子的脸黄了,腰粗了,眼睛里的天真变成了空洞。曾经拥有过,还奢求一辈子啊?老天是公平的,难道如今就只能享受这般爱情吗?晨星的思维意识里充满了对妻子的冷漠。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