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的书院里有一个朱夫子。镇上的人都说朱夫子当年有过某位弟子曾经高中过状元,所以清水镇的每家每户凡是有些闲钱的都会把自家孩子送来书院。文家的独子怀清和杨家长子青凌就是这么打小就认识的。后来杨家从镇上西南角上最大的那件宅子搬了出来,转而向文家借了几间旧房,于是这两人便渐渐相熟了。
说起朱夫子的书院,到了后来竟然去的人慢慢变少了。虽说当年出过状元,可那当年是当年啊,等文怀清十五岁的时候,从镇子外面传来消息,说是有不少匪宼之流的作乱反上,可见这天下是乱了,谁还千山万水去考个什么状元啊。可文怀清这人天生有些喜欢独树一帜,明明以前经常躲懒不去书院的,倒是等去书院的人少了,却喜欢天天往书院跑。这一跑就得罪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朱夫子,朱夫子为人清高自傲,开家书院也不收太贵的学费,该拿的都拿,不拿的一点也不想沾。他见文怀清跑得勤了便对他说:
“你已学了几年,好歹也可独挡一面,以后少来我这里罢。”
文怀清使劲睁了睁他又小又薄的单眼皮:“夫子!我这不是给您来扫扫地,倒倒茶嘛。您是恩师,学生只当感脑涂地、粉身碎骨的报答您!”
朱夫子听了这话也使劲吹了吹了胡子:“去吧。也懒得和你罗唆什么。就知道你盯上我的那些宝贝很久了!”
见朱夫子明眼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文怀清倒也不罗唆了,真心地朝夫子弯腰作了一个揖:“谢谢夫子成全。”随后转身一溜烟窜进朱夫子的书房,抱了几本他早就看上的书,然后回家。
然后第二天再笑嘻嘻的继续来书院找朱夫子报道。
他这每天一跑得罪的另外一个人就是文家的主心骨――文老先生。文老先生早年出身贫寒,好不容易在清水镇有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业,一心就想要好好养大个儿子。见文怀清已过十五仍然往书院那里跑,于是就问他:
“杨家小子早几年就出门拜师去了,《论语》你也已经读得差不多了,将来你想干点啥?”
文怀清愣了愣:“学武啊?我娘不是说我天生骨子就不好,还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呢。”
文老先生听了他这话气得不行:“我看你从来好吃懒做,自然不是学武从军的料子!我是想问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想留在清水镇呢我就托人给你说门亲,你若真喜欢跑书院,我就准备重金送你正式拜了朱夫子,等他百年之后你就接下书院,以后好好当一个夫子!你看怎么样?”
文怀清等他父亲这么长一段话说完,也不做声,低头想了下说:“我看这还是要看朱夫子的意思,如果他不收我,强求也没有意思。”
文家老先生也点头说是。他多少了解一些自己的儿子。平时混吃混喝的事是多做了一些,倒也是一个不喜欢太过耍赖的死心眼。
于是就这样又过了三年,等文怀清十八岁的时候,文家老先生又把这事提了一遍。这回文怀清倒也没有混,他老实的向家里交待了想要北上赴京赶考的想法。
“哟,不是我说你,你想要去赶考,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的模样。”文家老太太率先投了反对票,不是舍不得儿子背井离乡吃苦,而是心疼那北上的花费。这几年文家的光景已经越来越不好,到处都是土匪逃兵,商道上抢劫行凶的恶人多的是,且文家老先生的小商队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清水镇了,家里的吃穿用度是越来越紧。
不过最后文老先生还是投了关键的支持票:“去吧。见见世面也是好的。”所以文怀清就老老实实地去书院给朱夫子磕了头,准备动身了。朱夫子这几年和文怀清见面时候虽然多了一些,感情却也没有多出来多少,知道他要上京赶考,也没有传授什么朱家的独门秘笈,只是开口问了他一句:
“天下大势如何?”
文怀清听了这句话有些不以为然,他心里对“天下”还真没有多大的概念,所谓的“胸无大志”四个志就完全可以代表文怀清这个人。
“火中取栗。”但他还是想了想后,认真的回答。
朱夫子闭起了眼睛,又慢慢伸手摸摸胡子,不说话了。
文怀清便退了出来。
正式出发的前晚,他一个人去自家后院的榕树下坐了半晚,自家后院正斜对着杨家借了文家的几间房子。那晚的时候也巧,正好是杨青凌和陈家姑娘订婚的日子。作为好友兼邻居的文怀清早早地就把礼物送去给了杨青凌,只是一个他在逛庙会时的路边摊上买来的玉佩。玉也不是什么好玉,颜色很陈。倒是杨青凌显得非常开心地收下,不免说些要好好留下来准备给将来的儿子做传家宝之类的客套话。
那晚月色不错。多年之后再回想,恐怕连文怀清自己也无法具体说清那晚自己心中的感受。说不清就说不清吧,人生说不清的事情多着呢。文怀清一直这么认为。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反而变得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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