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别西楼醒不记》5.第 5 章

    阮无啸卸下腰间长剑,接过萧玉华递上的湿帕抹了把脸,靠在椅上,一脸倦色。
    萧玉华关切道:“可是北边来了消息?”
    阮无啸摆首道:“都是些琐事,不碍事。用膳吧。”
    萧玉华见他眉头紧锁,便道:“若真有什么事……明日一早我便进宫去见三哥。”
    阮无啸道:“宣王回京了?”
    萧玉华答说:“说是昨儿刚回,人到王府,都快过寅时了。想是下面的人没来得及通报。”
    阮无啸颌首道:“如此,你明日进宫去瞧瞧也好。”又柔声侃道,“你也有些时日没进宫了,人到愈发显得清瘦。旁人不知,还以为我是怎么亏待了你了。”
    萧玉华俏脸一红,娇嗔道:“旁人怎么想,我却是不管。只要我知道你待我好,就足够了……”
    阮无啸一笑,眼神掠过窗檀,望向院中那枝白梅。
    两人闲聊了会儿,萧玉华问道:“青玉这几日,身子可有好转?”
    阮无啸摇头叹道:“该是好得差不多了。这孩子调皮,还是和以前一个模样,整天想着如何往外跑。”
    萧玉华笑道:“我听落梅讲,青玉大病一场,人倒是比以前开朗了些。”
    阮无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纱帘后的身影,道:“青玉从前倒也不算是不开朗,只是话少了些。有时候一个人话太多,没有什么好处。”
    萧玉华道:“依我看来,少年人毕竟是少年人的心性,这个年纪的孩子听说最是难管。改日我带青玉进宫去走走,五弟许久没见他,嘴里可唸得很!”
    阮无啸无声地笑笑,柔声道:“待青玉痊愈后,一切都依你。”
    又说:“今日禁军总督送来些上好的雪水云绿,我知你喜欢品茗,让人备了些收在西华院里。”
    萧玉华道:“他倒是有这个雅兴,千里迢迢送来。青玉那事儿已过了足有半月,今天倒是突然想起来了。”
    阮无啸失笑地抚了抚她的发鬓,道:“人家这可是来了第四回了。你每日呆在西华院中,也难怪会不知。”
    萧玉华道:“我生性喜静,你又不是不知。这西华院我住得惯了,挪不了地方。”
    阮无啸道:“既是挪不了地方,莫不是住得太过拥挤?”
    萧玉华奇道:“这话怎么讲?”
    阮无啸道:“我且向你讨个人。”
    “谁?”
    “雁秋。”
    萧玉华一听,心中隐隐黯然。
    却说道:“爷若是喜欢,人尽管带走便是。”
    阮无啸笑着搂过她的肩膀,道:“想到哪儿去了?这人不是我自己要的,是我替青玉要的。”
    萧玉华奇道:“青玉?”
    阮无啸点头说道:“雁秋从小就在我们兄弟俩跟前伺候,与青玉处得甚是相熟。如今青玉过往记忆全无,我担心他别的丫鬟伺候不惯,便想让雁秋去罄竹苑候着。”
    萧玉华恍然大悟,半嗔地瞪了阮无啸一眼,心中默默恼他方才为何不解释清楚。
    阮无啸笑道:“当初雁秋还是我给你送来的,看中的就是她手脚伶俐。她自幼是我的贴身丫鬟,若是对她有那番心思,又岂会等到现在?”
    萧玉华满脸羞红,娇嗔道:“你还说!”
    落梅领着几个丫鬟布置好床榻,挑开珠帘走出来,向二人施了个礼,问道:“主子,已过亥时了。是否想歇息?”
    萧玉华询问地眼神望着阮无啸。
    阮无啸抖了抖衣摆,起身道:“夜深了,你且先歇下吧。我去罄竹苑,看看青玉。”
    萧玉华抿嘴不语。
    落梅悄悄看了看阮无啸的脸色,道:“这么晚了,二爷怕是已经睡下了吧。老爷不如今日暂且歇下,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迟。”
    阮无啸挥手,道:“无妨。”又转头望向萧玉华,“你好生歇息。”
    挑开珠帘,大步走了出去。
    萧玉华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终于回过神,摆弄着手里的锦帕。
    “雁秋呢?”
    落梅道:“回公主的话,雁秋今儿过了未时,就收拾好了东西移去罄竹苑了。”
    萧玉华迟缓地点点头,“是吗?这么快……”
    落梅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也是方才出去打水的时候,听外头的小厮说的。说是,爷来之前,就派人给催着去了。”
    萧玉华矜了矜神色,道:“不过就是个丫鬟。反正爷都已经向我交待过了,去就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落梅见她神色隐有不悦,陪笑道:“奴婢瞧着,怕是二爷催得急,爷拗不过他,才急急派人带走了雁秋。这不,回头一想起来,就忙跑来西华院告诉主子您了。”
    又道:“二爷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拗得很,爷又疼得紧。”
    萧玉华只觉自己受了委屈,便道:“不过就是一个半点不懂事儿的幼弟,听说还不是正房所生的,值得无啸那么费心麽?”
    落梅听了一惊,忙道:“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老爷二爷向来手足情深,这话万一落下旁人耳中,怕是会对公主不利!”
    萧玉华不甚在意地道:“你慌什么?这个家,除了无啸,我便是他们的主子。我堂堂西梁的长公主,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落梅不敢再说什么,只得默默为萧玉华沏茶。
    阮无啸挥退了上前伺候的雁秋,径自走进里屋。阮青玉刚被服侍完了洗漱更衣,正坐在榻上发呆,看见阮无啸进来,顿时神色警惕。
    阮无啸不甚在意地往他身边一坐,道:“大夫同我说了,你身子骨虽是虚弱,伤却是好得差不多了。”
    阮青玉想起今天下午替自己检查的老大夫,点了点脑袋。
    阮无啸又道:“我已吩咐了下去,药先暂且不断,依照大夫的嘱咐,再喝个三五天,才算作数。”
    阮青玉问:“我明天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阮无啸侧头看了看他,扯起被子替他裹住,道:“想去哪儿?”
    阮青玉想了一下,说:“我想到府外面去走走。可以吗?”
    心里盘算着,自己虽然在阮府呆了许多天,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却是一片模糊。
    阮无啸点头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身子尚虚,碰不得风寒。若是定要出门,且须乘坐马车。”
    阮青玉听得兴奋,问:“马车?马车好!只要不是轿子就行,我最讨厌坐轿子!”
    阮无啸轻轻一挑眉,道:“哦?你不喜欢坐轿?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阮青玉心虚地抓抓后脑勺,笑道:“我怕晕,我怕晕……”
    阮无啸看着阮青玉纤瘦的手臂,叹道:“娘临终前嘱咐我定要好好照顾你,你不是足月而生,自幼身子就不好。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多少大夫都摇头诊说,这孩子难以活过七岁……”
    “娘为这事,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阮青玉沉默不语。
    阮无啸反了个身,连人带被地将阮青玉反搂在怀里,低头问道:“可有印象?”
    阮青玉听他语气里隐带期望,只觉得心酸,好似自己毁了了别人心中最宝贵的东西一般。垂着脑袋,缓慢地摇了摇头。
    阮无啸揉了揉阮青玉的后颈,道:“真想不起就算了。阮家如今只有我们二人,不管你变得怎样,都是我阮无啸唯一的兄弟。”
    阮青玉心里感动,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怕眼眶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他这几日实在是恐慌得紧了,记不得自己的名字,就连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都是莫名其妙的。环顾着四周古色古香的摆设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望着镜中的面孔只觉得陌生不是自己,但究竟自己从哪里来,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自己的脑袋里,强制束缚自己的记忆。
    日间,阮无啸送来雁秋,又允诺要带他出门,心中不免开心,毕竟是少年人心性,即便忧愁也没有记多久的。只是一旦夜深人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发呆,或者望着夜空明亮的星星,心中隐约觉得迷茫,好像一切都使错了位,但究竟错在哪儿,他又说不清。罄竹苑的丫鬟下人们虽是恭敬,却不能帮他分忧。有时候常常是一个恍神,丫鬟走上前替他倒茶,有一种置身错在千年之外的感觉。雾里看花,什么都不真切。
    对阮无啸道:“万一,我以后再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你会不会怪我?……”
    阮无啸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低笑道:“傻小子,这又不是你的错。”
    紧咬住下嘴唇,怎么都不想让阮无啸看到自己眼眶发红的样子。只是隐约觉得,他的这句话,自己会记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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