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秋收拾好西华院的午膳,悄悄向守在院门的小厮作了个小揖。那小厮笑道:“雁秋姐姐可是在琢磨着偷懒去罄竹苑探望小爷?”
雁秋抿嘴一笑,道:“就属你嘴碎!姐姐我今儿午后不当班,怎么去不得?”
那小厮侃道:“得!雁秋姐您同二爷情深,咱们这些在院外伺候着的,是只能眼看着结巴,吃不到摸不着!”
雁秋笑说:“行,哪天我同夫人说说,估摸着这些个院外伺候着的小厮,都想盘个髻进屋做丫鬟!”
小厮作势吓道:“别介!姐姐您心好,可别拐着弯儿作弄小的。小的唷,可担不起!”
雁秋道:“轻些声,夫人才刚睡下,别又给你吵醒了。”
雁秋原是怕在罄竹苑撞见阮无啸,沿着梅□□,一路没见得什么人,才放下心,却又觉得奇怪,丫鬟们都去哪儿伺候了?
屋内没有点灯,此刻才过日中,抬头是寒阳高照,屋里却见不得多少光亮。
雁秋沿着窗檀缓步,一面悄声打量里屋。瞧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取下墙上的桃印符放在鼻尖嗅嗅。
雁秋想起阮青玉幼时淘气的模样,心里愈发柔情起来。躬身行了礼,盈盈道:“二爷近日身子可有好转?”
阮青玉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女孩,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有些窘态,不好意思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脑袋有些不大清楚,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雁秋心头一暗,想,这些日子府里的传闻竟是真的了。小爷此回大病,竟是过往记忆全无。
嘴上却是柔声答道:“奴婢名为雁秋,打小在府里伺候。以前跟在大爷身边,如今,主子是西华院的长平公主,也就是夫人。”
阮青玉听了刹有兴致,奇道:“阮无啸他……大哥他的夫人是公主?”
雁秋点点头,说:“当今圣上的长女,咱们西梁的长平公主。”
阮青玉问:“那她姓什名什?长的什么模样,你倒是说来听听。”说罢,桃印符也不要了,随手往桌上一丢。
整个人翻倒在椅子上,作势好不惬意地等着雁秋回答。
雁秋看了心里好笑,却道:“二爷恕罪。奴婢只是在伺候的丫鬟,主子的名讳,是万万讲不得,否则便是大不敬。更何况夫人贵为是公主。”
阮青玉歪歪脑袋,想一下便道:“也对。不说就不说吧。古代女子的名字,好像是不可以让旁人知道的。”
又说:“我有些闷了,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
雁秋迟疑道:“如此……怕是大爷会怪罪。”
阮青玉说:“我大哥他不让我出门,让人给守着!我天天呆在这屋里,闷都快闷死了。一个人时又总会胡思乱想,弄得我头疼。以前那几点破事,却还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雁秋道:“奴婢曾听人说过,失忆之症,虽是不得不去回忆,却也最忌胡思乱想。否则,极易落下个心神不宁,气血过旺之状。如此,对身子怕是没有半点好处。
阮青玉愤恨地扯着衣袍,道:“每天想,分分去想,秒秒去想,结果却连自己叫什么名什么都想不起来。歹势……我这样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雁秋安慰道:“二爷莫过于担忧,听说前几日给二爷看病的王大夫,是京城有名的神医。他给开了药诊了脉,说没事,二爷定能很快痊愈,到时候,自然什么都能想起来。”
阮青玉一乐,笑道:“你真可会安慰人,雁……雁……”
雁秋掩嘴一笑,道:“是雁秋。”
阮青玉拼命点头,“对对,就是雁秋。这个名字好,我以后一定不会忘!”
雁秋笑说:“二爷这次病了一回,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竟是比以前又开朗几分。”
阮青玉有些心虚,问道:“我,以前是个怎么样子的人?”
“二爷以前最是调皮,嘴上话却不是很多。有事儿也是憋在心里头,嘴上却不说。要是谁想从二爷口中套出什么话,怕是比登天还难!府中的人,也都宠着二爷,随着您的性儿。下人们多半是不敢多说什么,几位府中教书的先生们,倒是对二爷甚是头痛……”
阮青玉心想:“这人性子倒是和我挺像。不过我比他好点,没有他调皮,嘴上话也多些。”一下又觉得雁秋知无不言,语气直率,不由地想和她大为亲近。
又问:“那我大哥呢?”
“大爷?大爷常年领兵在外,这几年关外战乱不断,大爷隔着许久才能回京一次。”
阮青玉不甚在意地说:“是么?大哥他前几日说了,我身子一天没好,他就先不出门。”
雁秋笑道:“大爷对二爷的事,一向费心。”
“那大夫什么时候再来?我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走走。闷得慌。”
“这养伤之事是万万急不得。二爷若是盘算着何时背着大爷出去,回头被大爷知道,怕是又有好罚!”
雁秋垂着脑袋自顾自说着,没有瞧见阮青玉听后,脸色一变,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门哗地一下被推开,阮无啸大步走进来,沉声问道:“是谁要背着我偷偷出去?”
眼色扫过雁秋,不由沉了沉。
问道:“你不在夫人跟前伺候着,跑到罄竹苑里来做什么?”
雁秋忙跪倒,道:“回大爷的话,奴婢今日被夫人允了休憩,才想到来罄竹苑看看。”
阮无啸只是淡淡道:“你倒是空闲。”
阮青玉瞧见雁秋对阮无啸是又敬又怕,一时也不敢上前说什么。
阮无啸瞥了一眼在一旁发呆的阮青玉,问道:“身子如何了?”
阮青玉慌忙答道:“还好还好……”
阮无啸喝了一口茶,道:“我已将王大夫请来,一会儿让他给你瞧瞧。”
阮青玉听了忙点头。
阮无啸道:“身子该是差不多了。小时候让你随着师傅练武,原是没有那么娇贵。若是闲着闷,明日起,你随我上书房。或者,想去哪儿走走,全都随你。”
阮青玉一听眼睛一亮。
“真的?!”
阮无啸浅浅一笑:“我何时诓过你一回?”
又道:“呆着闷了想出去走走,原不是什么难事。要紧是自己得看重自己的身子,别不当一回事。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撞见管事的在给苑里的丫鬟们训话。不过是吩咐些有的没的,但有一条顶要紧,不同院落的丫头下人,休要到处乱晃。你若缺个说话解闷的伴儿,明日我就遣管家给你送几个来。否则没有别的事,暂且好生养伤才是重要。其他的人或事,休要去理睬。”
说罢,一眼扫过跪在地上的雁秋。
阮青玉唯唯诺诺地应了声,也不敢去反驳什么。阮无啸坐了一会儿,说是前头还有事,便很快去了。
雁秋向阮青玉行了个礼,忙随着阮无啸出去。
走到院外,扑地跪倒,叩首道:“大爷息怒。雁秋这回知错了!”
阮无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你还记得我吩咐你的事吗?”
雁秋忙答:“记得!雁秋自然记得!若无要事禀告,只消呆在西华院用心伺候;若夫人言行有异,定要及时回报……”
说到最后几字,已是轻得不能再轻。
阮无啸道:“起来吧。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恼你忘了本分。”
雁秋磕头道:“大爷息怒,爷息怒。雁秋再不敢了……”
阮无啸轻轻扶起雁秋,道:“你知道阮家的规矩,凡事都没有下一次。”
雁秋惊道:“爷!”
阮无啸道:“你没事就往罄竹苑里钻,难道不怕露了行踪,遭人怀疑?”
雁秋道:“您是指……”
阮无啸颌首道:“从今日起,西华院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我已安排了新的人选。”
雁秋泣道:“大爷,奴婢……奴婢……”
阮无啸皱眉道:“你哭什么?我只说西华院的事你不必再劳心,又没将你逐出阮府。”
“你自小在我跟前伺候,这些年,我自是记得。今日我虽恼了你,也只是想给你提了醒,如此不上道的错误,以后给我少犯些。你若是愿意,今后就去罄竹苑伺候着,好生替我照看着青玉。夫人那里自有我去替你说。好好做事,日后还有大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雁秋静下心来琢磨着阮无啸的话,随即拜倒在地叩谢。
心中只是彷徨,大爷做事,自己是越来越参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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