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世子的拜访犹如一粒投入大海的石子, 波澜散去后便不见踪迹。那夜之后,城主府一切如常, 叶孤鸿仍旧每日起早贪黑勤学苦练,柏安安继续苦巴巴地坐在风口为叶孤鸿加油,除了叶孤城, 他明显变得清闲许多, 每日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来指点叶孤鸿的剑法。
是真的单纯在指导叶孤鸿了。
柏安安还是很迷茫,偏偏南王世子前脚刚走, 陆小凤也回到了先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子里, 她又不能将过程告诉叶孤鸿,无人与她闲聊, 她只能自己和自己头脑风暴。只是她的脑子终究还是不够用,有许多细节还是想不明白, 只能大着胆子去问貌似心情还不错的叶孤城:
“为什么世子看到那些侍女, 就像见了鬼一样?那些侍女与先前来送酒的侍女,有什么不同吗?”
她还是想不明白,南王世子盯着皇位也盯了数年了, 那夜他虽没能杀死陆小凤, 但陆小凤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怎么南王世子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走了》
叶孤城的确心情不错, 也不再给柏安安脸色看,只道:“她们多送了两壶酒。”
“这是你们的暗号?”柏安安仔细回忆了那天的场景, 六名侍女送来了四壶酒, 四壶酒……难道四壶酒在江湖上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叶孤城沉默片刻, 不知道该说是他太高估柏安安的智商,还是他太为难柏安安了,只闷闷地说:“想不通,也不必多想。”
那一瞬,柏安安想起高三时数学老师每次讲解卷子到了最后,都会对学渣们说的那句:“大家只要弄明白前面的130分就可以了,最后这道大题,可以不用看。”
柏安安一脸受伤地看着他,不死心地继续琢磨着:“不是暗号。四壶酒,有两壶酒是多送的。也就是先前侍女都只送两壶酒,因为屋里只有你们二人需要喝酒,现在多送的两壶出乎他的意料,也便是……”
叶孤城并不贪杯,多出的酒就不是给他二人准备的。多了两壶酒,就是侍女们也知道屋里会多出二人,而且这多出的二人绝不是南王世子请来的客人。多出的两壶酒会让南王世子那么惊愕,也就是说,这两壶酒象征着叶孤城不会对陆小凤出手……
这两壶酒,是给陆小凤和柏安安准备的,也就表示陆小凤是叶孤城请来的客人。嗯?陆小凤是被请过去的?
柏安安神色惊疑不定:“叶城主早就知道我和陆小凤在偷……为什么呢?叶城主是何时发现,陆小凤无意间散步到了竹屋附近。”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陆小凤怎么说也是个主角,虽然原著里不怎么强调他的武力值,但在江湖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怎么不过是偷听墙角,就这么轻易地被发现了?
“不是他,是你。”柏安安的智商还没低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也让叶孤城倍感欣慰,“你两次偷听时都很紧张,一听便知是你在附近。你的胆子没有这么大,既然敢来,不可能不找陆小凤帮忙。”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叶孤城发现了柏安安在偷听,猜到了陆小凤也在场,便命侍女下次前来时要备四个人的酒菜,也就是他已经预料到了陆小凤一定会进屋,并且有意暗示南王世子他的立场。所以,在叶孤城刚发现二人的时候,他便已定下主意不参与南王世子夺位的这趟浑水,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不愿加入,只是碍于别的原因不便明说,直到那夜时机成熟,便借陆小凤的出场表明他的想法。
这件事本就很简单,倘若叶孤城非要更改决战地点,谁也拦不住他,只能从西门吹雪那边想办法;倘若叶孤城不打算改到紫禁之巅,只要有一人挑明了实情,南王世子也无可奈何。所以陆小凤才会毫不畏惧地走进屋里,因为他已看出了叶孤城的想法,他知道他的举动不但丝毫危险也无,还可以名正言顺地阻止了南王世子的野心。
“可是,你还是会继续帮南王世子的忙,圆他的帝王梦。”
叶孤城没有否认,只道:“至少是在决战之后。”
柏安安不是神,她只是个莫名其妙被拉进游戏的倒霉鬼、系统的免费长工、武侠世界里的普通人,她的智商时常要被这些聪明人碾压,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也使她常常不知所措,甚至她的外挂也时常毫无用武之地。她能顺利完成任务都要谢天谢地,又能期望能多做些什么呢。叶孤城一心一意地要与南王世子一同造反,结局便都是早已书写好的,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可她还是觉得难过,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做不到将生死看做是书上的几个字,她不愿她认识的人死去,更不愿叶孤城死去。她也很想问一问叶孤城,当年从施府救走她的白衣人,从冲霄楼取走盟书的神秘人,究竟是不是他?
可是她不敢问。
她只能委婉地、像是开玩笑一般地问:“那日你说你不会动手,你只说陆小凤是你的朋友,那我呢?我算是……什么人,能让叶城主放我一马?”
她没注意到的是,正在练剑的叶孤鸿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她的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叶孤城迟疑片刻,“是……我的客人?”
他的客人?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可又哪里怪怪的。
柏安安一脸无语地将这话翻来覆去地思量了数遍,终于放弃了‘情感类话题’,久久无言。两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柏安安百无聊赖,就在叶孤城快走的时候,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既然再无俗事干扰,你一心要与西门吹雪决战,为什么还不去闭关?”
这个问题问出,不仅是叶孤城被问住了,正要走过来的叶孤鸿顿在了原地,就连柏安安自己也愣住了。
她看见叶孤城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他像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却又被这个问题逼迫着去正视他在逃避的事。他本可以选择不回答,却强迫着自己说:“我不必。”
说完便立刻走了,饶是他的步伐再怎么从容,都无法不让人与‘落荒而逃’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柏安安喃喃自语:“我问错了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会这样?”她越想越觉得心惊,看向叶孤鸿,“所以,他其实是需要闭关的?”
可他却没有。
他有了足够的自信打败西门吹雪?
还是他已经做好了输给西门吹雪的准备?
叶孤鸿没有多余的话来安慰她,只道:“事到如今,你还认为他不尊重这场决战吗?”
这句话就足够让柏安安放心,或许叶孤城是有什么事牵绊住手脚,但她已不用关心了。因为他一定会处理好,因为他会尊重这场决战,尊重他的对手,绝不会抱着必死之心消极应战。
她决心将叶孤城的事完全地抛开了,便觉得浑身一松,就连笑也不自觉灿烂了几分。
叶孤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师父以为学剑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柏安安一想到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攻略对方成功,立刻抖擞精神,自信满满地说:“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人剑合一。”
叶孤鸿点点头,道:“人即是剑,剑即是人。剑无情,人也无情。人有了情,便有了牵挂,剑客有情,就像剑上被缠上了数道的绳索,就再也无法使出最好的剑法。”
柏安安是认同这番话的,毕竟原著里也是如此。西门吹雪最终达到了学剑的最高境界,便也达到了无情的境界。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是剑客此后与他的剑一样无情了,那究竟是他在用剑,还是剑在用他?
人世间万般故事,不也正是因为有情才显得分外动人,七情六欲是人的本能追求,学剑却犹如苦修,硬生生要磨去了人的特点,把人变得与剑一般无情。
柏安安叹了口气,认真地总结道:“看来剑客,真的是很反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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