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毁人不倦》101.第一百零一章

    当一个人最重要的秘密被外人知道了以后, 会选择怎么办？
    陆小凤推开那道门，就像是主动砸开了生死之间的那道墙。柏安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她还不打算暴露，她不认为自己足够成为陆小凤的好搭档，那还不如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南王世子的声音很镇定, 也很冷淡, 只道：“不得无礼，退下。”
    这句话不是对陆小凤说的。
    陆小凤的身体还在门外, 灵犀一指已夹住了一柄来自门内的剑。碧森森的剑身笔直、细长也锋锐, 剑光如一池秋水，却不像少女眼眸那般温柔, 取而代之的是森森寒意。
    夺情剑。
    就连陆小凤也没想到，这间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看清了剑, 又去看持剑的人, 不由一愣，脱口而出：“藏剑山庄？”
    他早听闻夺情剑被收藏在藏剑山庄中，故而面前的人必然是藏剑山庄的人, 然而对方的模样, 丝毫也无法和他印象中藏剑山庄弟子的模样联想在一起。这些年来, 藏剑山庄的威名早不如前, 但门内弟子还保留着一股傲气，无论何时出现在人群中, 必然是昂首挺胸、正气凌然, 而他面前的这个人, 看着年约三十来岁，却穿着一身发旧的黑衣，身材矮小，还略微佝偻着腰，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黑衣人听到南王世子的命令，还是迟疑了一瞬，等陆小凤松开手，才将剑收起。下一刻，陆小凤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黑衣人便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屋中。
    陆小凤无法察觉到黑衣人的存在，因为从一开始黑衣人就有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南王世子无论去何处都会带着他，他就像是南王世子的影子，蛰伏在暗处，等候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南王世子微笑着看向陆小凤，道：“百闻不如一见，陆少侠的‘灵犀一指’果真名不虚传。”
    叶孤城仍气定神闲地坐着，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未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就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主人没有让他坐，陆小凤已自己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笑道：“好香的酒，怪不得南王世子和叶城主要躲在这里独自享用。”
    这三人坐着的位置两两之间距离相等，竟也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他们虽然谁也没主动将话说开，但剑拔弩张之势已见端倪，南王世子像是没听出陆小凤的挖苦一样，脸上的笑未改，道：“我入师门后，师父便将府内最僻静的一间屋子作为我的居所，此处幽静也难寻，陆少侠竟然闻着酒香也能找到这里，小王深感佩服。”
    “传言竟然是真的，世子真的是叶城主的徒弟。”陆小凤像是第一天听说南王世子是叶孤城的徒弟一样，面有讶色，又像是在回忆什么，道：“世子身份尊贵，拜叶城主为师，以妙音仙子为妻，又有藏剑山庄的弟子为护卫，还在江湖上如此低调，在下才要深感佩服。”
    “传闻有真也有假，陆少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是无稽之谈。”南王世子的脸色微沉，定定地看着陆小凤，良久，才露出个僵硬的笑，道：“陆少侠深夜在城主府上闲逛，只怕不是酒瘾犯了，是有心事吧。举杯消愁愁更愁，以酒解愁最为不智，若是陆少侠信得过小王，不如将烦心事说上一说，或许小王正巧有方可解。”
    他已经发现自己所有的秘密恐怕都已被陆小凤洞悉了。能除去陆小凤固然好，但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必要，他会更倾向于‘收买’陆小凤。
    陆小凤点点头：“诚如世子所言，在下的确有三件值得发愁的事。”
    南王世子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哦？”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位朋友，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他得了一种病，只是他不愿治。这病很是古怪，无痛无灾，只是手脚常常不停使唤，越是危险、不易拿的东西，我的这位朋友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非要去拿。”
    他不用看，也知道南王世子脸上的表情一定比他说的病还要古怪，他停了片刻，待南王世子正要开口时，又抢话道：“久而久之，江湖人也知道了他这个毛病，反倒觉得有趣了起来，认为他会去拿的东西必定是名贵且拥有一个厉害的主人，所以东西被他偷了也不觉得恼，反倒还开始恭维他、巴结他，甚至求他多用用这个毛病。”
    柏安安总算听懂他说的是司空摘星，默默地可怜了这位躺枪的便宜徒弟三秒钟，然后忍不住幸灾乐祸了起来。
    “这也无妨，他不愿治，我也不强求，我也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会死在这个毛病上。可偏偏不久之前，他又得了另一种病，另一种无药可医的病，这就让我很头疼了。”
    南王世子摸不清陆小凤的意思，心里也渐渐开始烦躁了起来，道：“什么病这么厉害？难道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吗？”
    陆小凤诧异地看向南王世子：“难道世子可以请到堪比华佗的名医吗？”
    为了收买人心，南王世子答应过各种各样的条件，有人不过要三餐温饱，也有人索要过高官厚禄、金银财富或是……是了，有人贪财，也有人贪生，名医与名利同样都是珍贵的资源，若是陆小凤只求一个名医，反而还更符合他的性格——他总是为朋友解决麻烦，或许正是他的朋友需要一个好大夫。南王世子笑道：“当大夫的都爱与华佗比，然而又有几个活人真能与华佗比上一比？小王只是凑巧与几位名医有些交情，若陆兄需要，我便即可命人请来那几位大夫，我相信，没有他们治不好的病。”
    他看到陆小凤脸上的喜色，没想到能这么轻易收服陆小凤，心中更为得意，可没过多久，他便得意不起来了。
    陆小凤笑着，摇了摇头，道：“只可惜，就算是华佗还在，也救不了他。就算华佗可以为人开膛破肚割去坏死的肠子，可他要去哪里找一颗健全的心脏，治疗别人的失心疯呢？”
    失心疯自然不是真的失去了心脏而来的疯病，南王世子再一时大意，也明白陆小凤是在耍他，自己若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只怕陆小凤说出来的话要更不中听。他便附和着：“或许如此吧，小王不通医术，却相信这世上的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是陆少侠的朋友应当活着，有没有本王请来的大夫他也会活，如果他不当活着……陆少侠的第二件烦心事又是什么？”
    南王世子越是忍耐，陆小凤就越不认为南王世子娶辜从双为妻的目的是单纯的，恐怕他与辜从双的这场婚姻，更大程度上是一种捆绑，是这二人最放心也最合适的联盟方式。辜从双是在十年前嫁入南王府，只怕在那时候，或在那之前南王世子就已开始谋划了。
    若是南王世子与叶孤城真要联合起来，陆小凤也没有把握能活着离开这里，更遑论阻止这件事。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道：“朋友，自然是朋友。陆小凤总要为朋友而发愁。”
    南王世子仍然在笑，只是他的笑变成了冷笑。
    “我的另一位朋友，虽没有得失心疯，但他的病却不比失心疯好到哪去。”陆小凤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叶孤城，又看向南王世子，“他爱剑成痴，眼里若看到了剑，就看不见别的了。他的剑术精湛，江湖少有人敌得过他，从前我只用担心如何求他帮我的忙，偏偏最近，他和另一名绝世剑客定下了生死决战，我就要开始担心他了。”
    南王世子自以为自己性格沉稳，却不想只是遇见一个陆小凤，便使他的心情在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里几经起伏。陆小凤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南王世子这场计划最核心的地方，也便是这场谈判关键之处，若是这次还谈不成，南王世子也不会再忍耐陆小凤了。他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笑着问：“是么？依陆少侠看，这场生死决战最后会是谁胜谁负？”
    “如果这场决战的胜负一开始便有人知道，那就不会有这场决战了。”一想到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这场决战，陆小凤便不由真心地苦笑了起来，道：“这二人皆是世上顶尖的剑客，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实力究竟有怎样的差距。只是这场生死决战注定了要有一死一重伤，作为朋友，我真希望这场决战可以取消。”
    南王世子自信地说：“据我所知，这二人皆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剑客要用剑说的话，也从来不会改变。”
    陆小凤丧气地点了点头：“是，对这场决战，这二人绝不会随意改口。”
    “剑客为剑而死，是莫大的荣耀。这场旷古绝今的决战绝不会取消。不过，陆少侠不能保护朋友绝对不死，却可以再为朋友做点什么，与其去碰壁一件绝不可能做成的事，倒不如省下力气，帮助你的朋友圆了这个心愿。”
    “哦？”
    南王世子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剑客为剑而死，是莫大的荣耀，但若让旁的鸡零狗碎之事扰乱了这场决战，岂不是对他二人的侮辱？这绝非我等学剑之辈愿意看见的。依我想，如今这场决战已是天下皆知，无论如何防备，定然会有小人从中作梗，或是在这二人前往紫金山的路上埋伏，或是在紫金之巅设下陷阱，他们虽不会轻易中招，但难免也会影响到决战。其他的事都可一放，独决战之时决不可有一丝干扰，紫金山却是个人人可去的地方，实为不妥。若是能将决战地点移到一个除了这二人之外谁也不敢去的地方，便避免了许多节外生枝，这不正是对他们……对陆兄的朋友，最好的帮助吗？“
    陆小凤果真听进了他的话，苦思冥想，惊疑着问：“他们之外谁也不敢去的地方……这……难道是……？”
    南王世子期待地看着他。
    “是……皇宫大内？”
    陆小凤没有再胡言乱语，南王世子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他笑道：“正是，或者说是——紫禁之巅。紫禁之巅与紫金之巅相差只有一个字，现在改了风声，也大可说是先前传消息的人听岔了。只要这二位愿意改了决战地点，其他的事，交给小王便可。”
    他本来还忧心西门吹雪会不配合，但如今有陆小凤出手，又何愁西门吹雪不答应呢？
    他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冷落叶孤城很久了，便拿起酒杯要恭维叶孤城几句，却听陆小凤道：“不可能。”
    他刚伸出的手停在空中。
    南王世子冷眼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仿若未觉，只笑着说：“不可能。”
    陆小凤毫不留情地打碎南王世子抱有的幻想，道：“世子方才说过，‘对这场决战，这二人绝不会随意改口’，难道世子忘了吗。”
    南王世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明白了陆小凤一开始就没有谈判的想法，他忽然大笑了起来，道：“的确是小王忘了，不过，这世上又哪有一成不变的事？只是可惜陆少侠的这二愁小王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但走投无路了，以酒浇愁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这壶酒，我请你喝！”
    他的手用力往桌上一拍，白玉酒壶便应声向陆小凤冲去，陆小凤的两根手指方方夹住了酒壶把手，又听南王世子喝道：“有酒怎能无杯，陆少侠，请！”
    他还未开口，酒杯已如一柄飞刀向陆小凤刺去，但在他说话的功夫里，这只酒杯却已在二人之间来回了数次。
    陆小凤的左手轻巧地挡回酒杯，右手提起酒壶，悠悠地说：“有酒足矣，这只酒杯还当归还。”
    他的左手看似轻松，实则不然，陆小凤的内功是他的短板，而南王世子苦修武功，对内功从不松懈，所以这场内力的比拼，陆小凤讨不到甜头。他右手提起酒壶，貌似要将酒壶里的酒倒进嘴里，就在这时，南王世子一跃而起。
    兵戈相接之声是在南王世子的身后响起，而南王世子手中的剑，将白玉酒壶的壶身穿出了个洞，却没能碰到陆小凤的一根汗毛。
    南王世子的脸色铁青，他的这招的确不是致命招，他的后手是影子，可很明显，那个来自藏剑山庄的影子，已经被不知何时藏在附近的陆小凤的同伙给截住了。影子的武功虽高，但毕竟没有主角光环，没有几下，就被犬神剑打趴在地上。
    陆小凤赢了吗？南王世子输了吗？柏安安可以活着离开了吗？
    南王世子和陆小凤还在僵持着。柏安安站在一片阴影之中，将目光缓缓从影子身上移向叶孤城。
    从头到尾，主导权都在他手上。
    叶孤城悠悠地放下酒杯，道：“时间到了。”
    柏安安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大开着的屋门外出现了侍女的身影。这些人仿佛一点也看不见屋里的刀光剑影，脸上还是带着那股热情又恰到好处地笑，不慌不忙地走进屋中。
    这次来了六个人，托着六个托盘，却有四壶酒。
    先前几次侍女出现，只会带两壶酒，因为屋中只有叶孤城与南王世子二人，这二人也并不贪杯，不需要多准备酒。可如今却又多出了两壶酒，也正好与多出现的两个人人数相符。
    迎着南王世子惊愕的目光，叶孤城平静地说：“我从不对朋友出手。”
    “而陆小凤，正好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