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破晓, 徐之洲就起床直奔向平安堂。
此时镇子上的诸多店铺都还未开门营业,显得格外地冷清。晨间的空气湿冷阴寒, 徐之洲的鼻头被冻得通红通红,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仿佛是一只漂泊了千年的游魂野鬼。
昨儿个晚上他几乎是整夜未眠, 脑海中不断地回想起母亲和那名素未谋面的青衣男子的对话,心里无比烦闷。
他并非责备自己的母亲偷人, 而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徐国生的儿子, 还是那些被母亲玩到厌弃的男人的孩子。
真是世事难料啊,昔年打着驱赶浪荡|妇人旗号的母亲,竟然也会干出这种事来!
徐之洲曾经以为母亲杀害祖母是为了替他争夺到徐家的财产, 可是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她所做的一切大多是为了她自己吧?拿到徐家的家财后, 便带着小白脸和她肚中的孽种远走高飞?
事到如今,他开始为谋害祖母一事而感到后悔。
不知不觉间, 徐之洲已经来到了平安堂药铺门前,此刻药铺大门紧闭着, 一派冷清之象。
不过徐之洲是清楚的, 一般开药铺的大夫们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就地歇息,若是夜里遇到需要急诊的病人, 倒也方便看诊。
天色渐明, 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这个季节的日子堪比黄金, 每一天都是无比珍贵的, 故而没有人愿意在家赖床, 早些起床干活做工,这样生活方才有个盼头。
徐之洲在药铺前方的石阶上坐了片刻便觉得地上的凉意隔着衣服浸入了骨血里,冷得他直哆嗦,遂赶紧起身活络一下身子,倒也暖和了不少。
“吱呀——”
身后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响声,徐之洲循声回过头来,见药铺的伙计正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那两扇对开的门扉,他连忙迎上去问道:“顾大夫在吗?”
徐少爷的名声虽然很臭,可他毕竟是个富贵少爷,平素很少来到这种地方充满了晦气的地方,因此药铺的伙计并没有将他认出。但伙计见他一身锦衣华服,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便不敢怠慢,忍住了要打呵欠的冲动对他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顾大夫昨个儿夜里下乡给人看病去了,估摸着中午才会赶回来。爷可是有急事寻他?”
徐之洲沉思了片刻,淡淡说道:“是有点急事,但是不打紧,我一会儿再来便是。”说完急急忙忙地走出了药铺。
刚迈出药铺的门槛,徐之洲就瞧见前方的街道上路过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他忙跨步来到旁边的月季花盆后面藏了起来,仔细观察了许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直到对方渐行渐远,徐之洲这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徐琰吗?!
□□年没见他了,没想到变化这么大。明明才十几岁,可个头已经比徐之洲还要高几分,古铜色的脸上生着分外出挑的五官,只可惜那身行头太过寒酸,顿时就让人心生反感。
徐之洲不屑地哼了一声。
对了,听说他之前在永安商行当学徒,后来被分配到了颍州,天子脚下诶!如今怎么舍得回来了?
莫非是为了徐梅那件事?
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徐之洲安耐不住好奇,便悄悄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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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他以为这个朝代安宁,便代表着万家祥和,人与人也和贵。可当一桩又一桩的乌龙事件发生在自己头上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
本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可是为了在科技落后的古代生存下去,他不得不卑躬屈膝看人脸色行事,竟不想自己的再三忍让,最终换来了别人的得寸进尺。
那日好在有沈如霜路见不平,若没有她的偶然路过,徐琰真的不敢想象姐姐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也许……他真的应该和徐家的人划清界限了。
来到徐记粮庄的时候,徐国生正在为一位妇人秤苞谷,见到徐琰的那一刻,他差点没有认出来。
“琰儿?”收下了妇人的钱,徐国生立马从柜台后走过来,脸上洋溢着诚挚的笑意,“听说你现在在颍州的沈氏商行做工,很有出息呢!几时回来的?”
徐琰凝视着徐国生,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就在尊夫人把我姐姐塞上花轿送往刘府的第三日我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徐国生的笑容瞬间僵住,好半响后他才尴尬地咳嗽一声:“侄儿啊,你伯母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也不是有意为之。这不,梅丫头现在不好生生地在家嘛!既然没有什么事,你也就别放在心上了,而且我也教训过你伯母了,她已知错。”
“哦豁?我姐姐没事就意味着应该把这件事当个屁放了?或是打掉牙齿吞入肚中?”以前他以为徐国生是个有是非观念的男人,竟不想这等三观不正的话会从他的口中冒出来,当真是被左右的人给熏染得心肠都黑了。
不等徐国生开口,徐琰又道:“在徐老爷看来,是不是杀了人之后道个歉就能解决问题?是不是毁了一个人毕生的幸福之后给他道个歉就不用放在心上了?你知不知道你夫人就是个刽子手!”
上辈子的他生活在一个以网络为中心的时代,正因为隔了层屏幕,所以很多键盘侠都将自己的人形劣点暴露在了网络上,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事是道歉解决不了的。
这个徐国生,便是如此。
由于情绪太多激动,徐琰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嗓音,瞬间便引来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徐国生眼见着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他忙将徐琰拉倒后厅,低声恳请道:“琰儿,咱有话可以好好说,什么刽子手不刽子手的,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出来!”他盯着徐琰,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我听说梅丫头受了伤,身体可还要紧?要不从伯父这里拿点钱去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得了吧徐老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我能自食其力,给姐姐请大夫看病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就莫要用您的钱来羞辱我了。”他冷冷一笑,随即从腰间的佩囊里取出一把纯金的大钥匙扔给了徐国生,“听说徐府的账房打不开,我特来做个大善人,给你们解围来了。”
见徐国生满脸疑惑,他忙解释道:“这是老太太临死之前托人转给我的。她老人家不想将毕生的心血就此葬送,认为我这个被她扫地出门的孙儿能将徐家继续发扬光大,便将家财全部给了我。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没有必要再发扬下去了。
“这把钥匙还给你们,以后我与徐府便没有任何干系了,也请徐府上下莫要再找我娘和姐姐的麻烦,若有人敢上她们二人半根毫发,我必十倍还之!”说罢他将束发的铜簪拔出,在自己的掌心处用力划过,顿时就有鲜血自那道口子溢出,成串地落在地上。
他用自己的鲜血立誓,惊得徐国生连连后退。
徐琰紧握拳头,冷哼道:“徐府欠我们母子三人的,就在今日一笔勾销罢,我徐琰日后定不会来府上讨要半分。但请徐老爷记住四个字——天道轮回。因果皆有循环,徐府的报应不远矣。你若良心尚存,就该知道徐老太太并非死于疾病!”
徐国生闻言彻底怔住。
徐琰也不想去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和心理活动了,挽好头发后便转身离去了。
临行之前,他忍不住回头补充道:“对了,除了我娘和我姐姐,旁的人若也唤我一声‘琰儿’,我只会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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