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子致富手册》43.噩梦

    客栈的床榻宽敞又软和, 躺在上面便如登极乐,舒服得足以让人忘掉所有的悲伤与忧愁。
    徐梅尚处在昏迷状态,意识也是模糊一片,她只感觉到眼前似乎有微弱的光亮在闪烁,期间有几个身影在来回走动, 像是在对她做着什么。
    可不论她如何努力,沉重的眼皮怎么都睁不开,只能任由别人肆意妄为。
    不知不觉间,头顶仿佛有阵阵微弱的疼痛传来,如是针扎。然而疼过之后, 梅丫的意识竟开始顺畅起来, 仿佛一面明镜,将她的所经所历悉数呈现出来了……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 正月初便已立春。徐琰赶去颍州后,杨氏和梅丫在也没闲着, 如今家里的土地有七分种了茶叶, 还剩两块旱地和两丘水田可以劳作,近来日头暖和, 正是翻土育肥的好时节。
    穷苦的生活得到改善之后,早在两年前杨氏就从村中陈大叔手里买回了一只水牛犊子,养了大半年就可下地干活了,现在这头水牛身子骨正好, 梅丫每天早上出门割猪草的时候就会把它牵到地里啃食嫩草, 待到日暮降临才把它牵回牛圈。
    水牛可比黄牛好养活多了, 不论是晴雨天都能放在外面散养,且长期放养在野外的水牛力气要比圈养的大很多,若是某天想偷个懒,只需在牛圈里扔一些秋收余下的稻杆和玉米壳就够它嚼一天了。
    这个时节的地里大多都是光秃秃一片,极少有新长出的嫩草,只有年前收割稻谷后没有翻地的稻田里有不少新生的谷苗,正是牛儿的最爱。
    杨氏在翻土之前赶往了后山那片种有茶籽的土地,揭开枯稻草瞧了瞧,每一株茶苗都长得很好。如今已立春,不会再有霜冻发生,她便将盖在育苗丘的稻草全部揭开了,让茶苗晒晒太阳吸吸春风才能快速生长。
    而梅丫在割完两背篓猪草后就赶回家给新捉来的几只小猪仔做猪食了,等她忙活完这些,便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
    自打徐琰种了茶籽之后,杨氏每天的做工量减少了一半不止,镐完土回来的时候,梅丫这厢还在炊烟袅袅。
    杨氏闻着饭菜还没出味儿,就将母女俩昨天晚上换洗的衣衫装入木盆里,随后带上捣衣棒往小溪奔去。
    小院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仍旧是一圈用竹枝编织成的篱笆围起来的,然而院外的道路却是重新修缮过,正是一条不同以往的青石小路,两侧用竹竿支撑起了一个简单的小棚子,平日用来晾晒衣物或者蔬菜是再好不过的了。
    放在灶台后的那只木桶已盛满了,梅丫将里面的刷锅水尽数倒入了猪食槽里,又白又肥的小猪仔闻到了油水的香味,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争先恐后吃个不停。
    片刻前倒在食槽里的碎猪草早已被吃得精光,瞧着猪仔胀得圆滚滚的肚皮,应该是吃得很满足。梅丫笑了笑,提着馊水桶准备回到灶屋里继续干活。
    然而她刚走出猪圈棚子,就瞧见院外的田埂上来了一群人,其中有两名衣着光鲜的美妇人,脸上洋溢着不可言喻的笑意,正往这里走来。
    瞧那两名妇人分外眼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梅丫站在篱笆旁眼巴巴地望着,直到他们走近了,她才反应过来,那名年纪稍长的正是徐之洲的母亲刘氏,走在她后面的则是徐之洲的妾室笙儿。
    他们来干什么?!
    这会儿杨氏不在家,梅丫一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竟吓得双腿发软,待到刘氏冲她阴惨惨地笑了笑,梅丫适才反应过来,丢了木桶就往屋子里跑,颤颤巍巍地插紧了门栓,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在院中闲庭漫步的鸡鸭被这群突然闯入的人给惊到了,纷纷抖着翅膀吱吱呀呀地四散逃走,有胆子小的或者落在后面的,难免会被吓出屎来,哗啦啦泄了一地。
    “这些乡野人家真是又脏又乱的,随处都能见到鸡鸭猪狗的粪便!”回想起数年前在王婶家踩到的那坨鸡粪,笙儿就犯恶心,赶忙用手绢捂住口鼻,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若非她此刻走在这些个小厮的后面,恐怕又得踩上脏东西了。
    刘氏瞟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你不就是乡下来的丫头么,在府上生活了这么多年,连本都给忘了。”
    笙儿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双颊顿时变得绯红,好半响过后她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夫人,今儿咱们是来‘请’徐梅的,赶紧把正事办了吧!”
    这种鬼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刘氏哼了一声,避开地上的鸡鸭排泄物来到堂屋前,轻轻扣动门扉,温声道:“侄女啊,把门打开,伯母今日过来是有好事要告诉你的,莫要害怕!”
    梅丫抵在门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那些朱门之人,有好事怎么会想到她们?当年他们不顾一切地赶走了娘和自己,如今登门拜访,势必是来者不善。
    她虽然没有读过书,可是最简单的道理还是能明白的,而且刘氏还带了一大群人,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的,怎么会有好事!
    “梅丫头,听话~”等了半响没见回应,刘氏耐着性子继续敲门,面上的笑意却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把门打开嘛,伯母这次过来是真的有好事要告诉你的,喏——这不给你和你娘带了些礼品过来么?”
    说完就有人递过来几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瞧,里面竟摆着好几只肥大的人参干儿。
    梅丫别过脑袋从门缝中瞧了出去,果见那盒子里的东西价值不菲,开始对她的话产生了动摇。
    “夫人有话就在门外说便可,我能听见的。”梅丫仍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刘氏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对一个人说过话,两次恳求都被徐梅给拒之门外了,她的怒火自是抑制不住,正欲叫人把门撞开,恰逢杨氏洗衣归来。
    听到母亲的声音响起,梅丫如重获新生似的流下了两滴眼泪,她忙将门打开跑到杨氏身后躲好,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杨氏也是打心底惧怕这位徐夫人的,而且此刻人多势众,她更是畏惧不已,连端着木盆的手都在发抖。
    “既然人都齐了,我也就懒得兜圈子了。”刘氏来到杨氏的跟前,视线越过她最终落在梅丫的身上,冷哼道,“梅丫头还未出嫁,且模样又不错,我瞧着你们日子过得清贫,便给梅丫头找了个有钱的夫家。聘礼嘛,就由我这个伯母代收了。这不——我给你们带了些人参过来,可不比聘礼钱少,吃不了什么亏的。待梅丫头嫁过去之后,每月还能拿好几贯月钱,可比你们一年到头忙着种地要强得多。”
    梅丫听完急得面红耳赤的,死死地抓住母亲的胳膊不放手,咬牙切齿地唤了声娘。
    杨氏也被她这番话给怔住了,赶紧将怀里的木盆放在地上,对刘氏说道:“夫人,我家梅丫头可是许了人家的,下个月就要过门儿了。”
    笙儿听后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不还没过门儿的嘛!再说了,我们给梅丫头找的这户人家可是县里的大财主,对了——你们恐怕一辈子都没进过城吧?这不,以后可以沾梅丫头的光在城里生活了。”
    “我不要去县城里生活!”梅丫的眼眶红通通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她鼓起勇气反驳了笙儿的话,面上写着“宁死不从”四个字。
    刘氏面色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小倔蹄子,这可由不得你!实话告诉你吧,要娶你的人正是我的亲哥哥刘培宗,他可是赤水县出了名的大财主,跟了他以后你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他日就连我见了你也得尊你一声‘嫂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杨氏自然不知道这位大财主是何方神圣,可当她知道对方是刘氏的兄长之后,心里就明白了:刘氏今年虚岁四十,她的兄长比她大十余岁。
    五十多岁的男人,那可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自己的女儿岂能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更何况梅丫头早已和福贵定了亲,就算对方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断不能违背婚约啊!
    杨氏忙走到刘氏的身旁哀求道:“夫人您可行行好,我女儿还小,万不能嫁给令兄!”
    刘氏怒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哥哥配不上你女儿?!”
    “小妇人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家梅丫头配不上刘老爷!”
    刘氏冷哼道:“随你怎么说,明日刘府的花轿就会来这里接徐梅了,我怕你们没有什么准备,丢了我哥哥的面子,便着人临时缝了套嫁衣给徐梅。”
    她的话刚说完,笙儿就吩咐人将一套红嫁衣和一支凤钗呈了上来,梅丫一见那东西,仿佛多生了几个胆子似的冲上去便给掀翻了,整个人跟发了疯无异:“我不嫁!我死也不会嫁给一个老头子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可由不得你!”
    “我的婚事为何由不得我?十四年前徐府容不下我们,今日我们也不会与徐府扯上任何关系!你们凭什么左右我的婚事!”梅丫头指着院中这群人吼个不停,眼泪早在不知不觉间挂满了面颊。
    刘氏被她这阵怒吼给彻底惹恼,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就凭我是徐府的当家人!就凭你是徐家的子孙!”
    刘氏下手极重,梅丫的面上很快就起了个红手印。
    徐梅破罐破摔道:“昔年你们不认我,如今怎么想起来我这个‘徐家的子孙’了?”
    “好好好,好一张利嘴!”刘氏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娘是个贱皮子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也是个贱皮子!当我哥的妾室很委屈你吗?穿金戴银的,每天都有丫鬟婢子伺候着,你究竟有什么不满的?”
    梅丫许是被刘氏这一巴掌打清醒了,生性懦弱的她竟然不再胆怯,迎上对方的目光恶狠狠地回应道:“大家都是娘生的,凭什么我是贱皮子你就不是了?”
    “你……”刘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忙对四周的小厮们喝道,“一群吃白饭的东西,还愣着干嘛,给我打!”
    话音刚落,随同她前来的小厮们把徐梅按倒在地,纷纷踢了上去。
    “不——”杨氏见此情形忍不住尖叫出声,可她的力气根本拉不动任何一个人,无奈之下,便双膝跪地对刘氏扣头哭求起来,“求求夫人放过我女儿吧,她不过是个姑娘,怎么经得起一群男人的殴打?夫人您就行行好吧,放过梅丫头!求求您了!”
    小院是泥地,虽不及石头硬,然而她这一下复一下地磕碰,额头很快就破了皮,鲜血顺着鼻梁缓缓流下,十分可怖。
    梅丫身子骨瘦弱,这些个汉子的脚力又大得出奇,仅是一脚下去就够她受的了,此刻却挨了无数脚,钻心入骨的疼痛几欲令她昏厥过去。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听得母亲正在低三下四地向那个女人哀求着,顿觉身体上的疼痛又增加了几分。
    “娘,不、不要求她!今日就算她、她把我打、打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嫁给一、一个糟老头子的!”梅丫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但她不想母亲如此作践自己,只能忍住疼痛从牙齿缝里挤出几句话来。
    刘氏听了不由愈发气愤,正要叫人把她打死,却被笙儿给阻止了。她附在刘氏的耳畔轻声提议道:“夫人,这可是刘老爷要的人,可莫要打死了。”
    刘氏冷眼瞧向她:“那你说怎么办?”
    笙儿嘴角轻扬,绽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小的不能打,咱就打这个老的。我就不信,把她娘打个半死,她会不从!”
    刘氏听了她的提议欣喜不已,连连称赞她头脑灵活,随即让那群小厮停下手脚,转而对杨氏动手。
    “不要——”
    梅丫拼尽全力从地上挣扎坐起,睁开眼一瞧,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小屋里,房子南面的那扇木格小窗被人打开了,窗沿上摆满了兰花草,郁郁葱葱,甚是喜人。
    候在屋外的沐秋听见这一声惊呼,立马破门而入,见梅丫醒来,忙上前将她重新扶下躺好:“姑娘醒来就好,昨日大夫给姑娘诊了脉,说姑娘身上瘀伤过多以致心脾受淤气血不畅,好在没有伤及肺腑,算是些皮肉之伤罢。不过姑娘放心,大夫已经给你扎过针,不会有大碍的,再吃几帖药调理调理即可痊愈。”
    梅丫刚苏醒过来,脑子尚不清醒,听了这个丫头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
    她不正是沈家姑娘的贴身丫鬟吗?
    在梅丫犯惑的空当,沈如霜不急不缓地步入了房间,见到半路拦截的新娘子已经醒来,她欣慰地笑道:“姑娘昏迷了一整日,可算是醒过来了,这会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琰儿去岁回家过年的时候就提及过这位沈姑娘,不仅是聪明伶俐,模样也是格外出众。
    百闻不如一见,她的确长得真好看。
    梅丫盯着沈如霜瞧了半响,随即摇了摇头:“无碍。多谢沈小姐仗义相救。”
    沈如霜抿唇一笑:“言重了。不过这种事在我们颍州可从未发生过,果然是离了天子眼,便有莽夫肆意妄为。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她是个大家闺秀,说话一派是一派,听着便觉得舒畅。梅丫觉得自己粗鄙,想了许久才想出一句客气话来:“鄙姓徐,单名一个梅字。”
    徐梅?
    记得琰哥哥跟她提及过,他有个姐姐,便是这个名字。
    出于好奇,沈如霜试探着问道:“徐姑娘家中可以其他兄弟姊妹?”
    梅丫点了点头,应道:“有一个弟弟,正是在沈家商行做工。”
    “可是叫徐琰?”
    “嗯。”梅丫的状态仍然极度虚弱,只能淡淡地回应着她。
    沈如霜听完欣喜不已,但很快,她的面色就变得严肃起来:“沐秋,去吩咐掌柜给我备一份笔墨,我要书信一封与外公。此事可不能随意糊弄了,那老头子抢了这么多姑娘,判他个株连九族都不过分!”
    客栈的掌柜很快就送来了文房四宝一套,见这主仆二人忙前忙后的,梅丫的眼眶忍不住泛酸。
    能生在有权有势的家庭的姑娘真是太幸运了,从来不会为了生计而犯愁,也不会任人摆布,更不会被人□□。
    他们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
    沈如霜将寄与丞相的信写完后,犹豫再三,还是另外写了一封给徐琰。
    她虽然不清楚徐琰是何时赶去颍州的,可她知道,如果徐琰在家,断不会让自己的姐姐受到欺负。
    晨间她去找县令的时候便听说徐梅是被自己的伯母塞进花轿的,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外公或许能用他的权利让那刘姓老头受到惩罚,可是剩下的事情,还得徐琰自己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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