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丞相有二女, 长女嫁给了颍州第一皇商沈年,却无奈红颜薄命, 还未享受为人之母的快乐便撒手人寰了;幺女远嫁扬州,成了扬州知府的妻子。
每年这位知府夫人回颍州给丞相拜年返程的时候, 沈如霜都会跟着姑妈到江南游玩数日, 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自幼便对书中的江南充满了向往, 能有这样的机会南下, 自然是乐不思蜀。
不过无论她做什么,沈年都不会加以反对,在他看来, 只要女儿平安喜乐即可。
今年的上元节沈如霜照旧是在扬州度过的,这里处处都洋溢着小桥流水的柔肠百态, 每一个地方都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每一个地方都令人留恋和神往。
正月十八那日, 沈如霜动身回程,途径赤水县的时候, 适逢一家财主大婚。出于好奇, 她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旁,随后同沐秋一道挤进了喧闹的人群里观望起来。
都说江南一带的婚俗繁琐而又隆重, 新娘子出嫁的时候, 娘家若是家境好, 就会有数百人送亲, 加上新郎家派来的娶亲队伍, 十足的十里红妆铺满城。
然而当她和沐秋拼命挤到人群前方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传闻那般。
这家财主的府邸十分庞大,可是在这样的大喜之日,莫说张灯结彩铺红毯了,大门前竟连个红灯笼都没挂,只有几个衣着讲究的下人站在石阶两旁吹着唢喇等候新娘子的到来。
财主家办喜事怎么如此冷清?沈如霜和沐秋对视了一眼,纷纷表示不解。
花轿估摸着就要到了,这个时候,一个身形瘦削、着红色喜服的老头从大门里面走了出来。老头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面色沧桑而憔悴,两只眼窝深陷,甚是可怖,挂在他胸前的那朵大红花仿佛是个笑话。
若非他一个劲地朝围在府前的众街坊拱手,沈如霜都要怀疑他是个被吸干了鲜血的骷髅架。
瞧他这身装扮,倒像是个新郎。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老的新郎啊?莫非是儿子残疾,当老子的替子迎亲?
……
沈如霜晃了晃脑袋,赶紧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只是心头的困惑得不到解答,便如同吞下了巨石似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了。
忍无可忍之下,她问向身旁的一位妇人:“姨,敢问这户人家可是在办什么喜事?”
妇人侧首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不知情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跟你说啊,这户财主姓刘,是咱县里出了名的老色狼!如今都快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还想着纳妾,喏——”妇人扬起下巴,冲迎面而来的两辆软轿咗了咗嘴,“瞧见了没,这是他今日纳的第十九房小妾!”
“十九房?!”沐秋的反应比沈如霜要强烈得多,一声咋呼差点将财主家的家丁给惊动了。
瞧了沈如霜一眼后,沐秋赶紧捂住嘴巴,乖乖地低下了头。
十九房小妾,确实令人咂舌。
沈如霜感叹道:“他都这把年纪了,竟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那妇人听后立马解释起来:“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刘老头的小妾有多半都是强抢而来的,剩下的则是贪慕他的家财,甘愿委身于一个糟老头子。”
“强抢?”沈如霜倒吸一口凉气,“此乃犯法啊!本朝法纪严明,怎会有这种事发生?”
“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什么法纪不法纪的,最后还不是被这些人的臭钱给砸死了!”
沈如霜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种事在颍州从未发生过,莫不是天子离得远,这些人便肆意妄为起来?
在她发愣的间隙,花轿已经稳稳落地,骨瘦如柴的刘财主脸上乐开了花,伸出双手,任凭两名小厮将他扶到花轿前方。
连路都走不稳了,还能洞房么……
沐秋望着那个老头儿,心里默默感叹着。
锣鼓唢喇声在这一刻停止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为首的那辆花轿的轿帘之上。
财主老头正要上前去掀开轿帘,却在此时,一美妇人从后面那辆软轿中款步走出,当即便止住了老头的动作:“哥哥,莫要心急啊!”
这美妇正是如今徐府的当家之妇刘秋菊。
听了她的话,财主刘培宗不解道:“为何?”
刘秋菊道:“虽说这丫头是你的小妾,但规矩还是不能少的。”她的视线往兄长身后投去,见地上空空如也,顿显疑惑,“火盆呢?撒柚叶的婆子呢?”
新娘跨火盆,便意味着新娘入门后给夫家带来蓬勃与兴旺,讨个吉祥之意,而柚子叶自古以来便有着驱邪避讳的说法,新娘子入门时由老妇人往其身上撒柚叶或柚叶水,则意味着将新娘的晦气给洗掉,从此和和顺顺。
很显然,刘培宗对这些穷讲究格外嫌弃,眼下他一心只想着见见自己这个未谋面的十九太太,待过完礼就随她去洞房。
“哪有那么多讲究,不过是纳个妾而已,又不是娶大房夫人!”刘培宗一口回绝了妹妹的提议,随后吩咐两个丫头将轿中娇人给请了出来。
沈如霜目无表情地盯着那顶花轿,直到里面的人被“请”出来时,她的表情才渐渐有了变化。
新娘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鲜红的褙子着身,十分符合这种喜庆的日子,一头如墨的长发被挽在脑后,仅用一支凤钗做点缀,十分简朴。
只是,新娘子的面色分外苍白,双眸与死鱼眼无异,对周围的一切都浑不在意。
更重要的是,新娘子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粗麻绳给绑住了,两名丫头刚掀开轿帘,就有几个小厮围了上来,用蛮力将她从轿中拉出出来,随后扛在肩头往府中走去。
刘培宗似乎对这个新娘子很是满意,颇为赞赏地往媒人妹妹的手中塞了一沓银票。
刘氏握着那把银票,嘴角快要绽开花儿来了。
“过分,光天化日,竟然这般目无法纪!”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新娘子是被抢来的,可是周围的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那个姑娘做主。
沈如霜忍无可忍,怒喝了一声。
刘氏兄妹都被这娇柔的声音给吸引住了,纷纷将视线投过来,见是个衣着华丽的美娇人,刘培宗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忙对抬着新娘子的小厮们吩咐道:“慢着!”随后指向沈如霜,脸上的笑意猥琐至极,“今儿个日子真是好啊,娶一个不够,还给老爷我白送了一个!”
他的话刚说完,几个小厮就明白过来了,立马将肩上的人放在一旁,快步迈向沈如霜。
沐秋瞅着事情不对,赶紧护在沈如霜的跟前,对那些小厮吼道:“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那几个来势汹汹的小厮被她的一声怒喝给怔住了,竟没一个人敢再往前挪动半步。
刘培宗笑了笑,他又看上了沐秋,连声音都变得激动起来:“赚了赚了,今儿这三个丫头我都要娶!”
刘氏见沈如霜衣着不凡,忙向兄长提议道:“哥哥,我瞧这丫头的来历不简单,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到嘴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不成?刘培宗断然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他对妹妹的话浑不在乎,转而对自己的手下吩咐着:“怎么,要老爷我亲自动手?”
几名小厮得了命令之后,一把推开了沐秋,正要向沈如霜动手时,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名护卫 ,如城墙般挡在了她的身前。
沈年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安全问题,每逢出远门,他都会安排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跟着沈如霜,这一次,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不过很显然,沈如霜此刻不想用武力来征服这群混蛋,她绕开侍卫来到人群前方的空地处,不急不缓地摊出了手掌。
沐秋顿时会意,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到她的手心上。
沈如霜举着那块纯金打造的令牌来到刘氏兄妹的跟前,冷笑道:“丞相大人的手令在此,看谁敢动我?”
走南闯北的,难免会遇到不少无赖,若是没个依靠,她又怎敢只身一人出来闯荡?
其实沐秋那里还有一块□□的令牌没有拿出来……
刘培宗和刘秋菊对视了一眼,纷纷对这枚令牌表示怀疑。
沐秋见这二人反应迟钝,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我家小姐乃颍州第一皇商沈年之女!当今丞相大人是我家小姐的外公、扬州知府是我家小姐的姑父、秦王殿下的独子是我家小姐的青梅竹马——诸位,还有什么异议吗?”
沈如霜悄悄对沐秋道:“这么说会不会欺人太甚了?”
沐秋笑了笑,用相同的声音回答道:“好像是有点过分诶!”
她方才所说的这些身份,无论哪一个都惹不起,刘氏兄妹听完沐秋的话,早已吓得跪地不起,连声告饶。
另一旁的新娘子听完后也跪在了地上,奈何她的手脚被绳索束缚着,双膝刚刚触地,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她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往沈家小姐的跟前挪去,发出来的声音极其微弱:“求求姑娘,救救……”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晕厥了,沈如霜这才想起新娘子的事,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并将她送往了就近的客栈。
“小姐,这些人怎么办?”沐秋指向跪在地上的刘培宗和刘秋菊问道。
沈如霜垂眉略一思索,随即对刘氏兄妹道:“你们可知强抢民女为违法之事?”
“知道知道,小人知罪了!”刘培宗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刘氏也跟着磕头认错。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沈如霜丢下了这句话,转身离去。
沐秋对她的做法极为不解,忙跟在她身后问道:“小姐,就这样放过他们了?方才您可看见了,这二人对您如此不敬,还妄图将您纳入府中做妾!而且强抢民女可是大罪,轻则杖罚,重则入狱!”
沈如霜横了她一眼:“我不过是仗着外公的身份吓唬吓唬他们罢了,并没有治他们罪行的权利。这件事,还是交给此地的县令来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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