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季思小声说:
“方才太.....清任忽然来了,和我说了些话,我回去再说给你听吧——你是从京郊别院回来了吗?怎会这么快?”
因为牵涉到太子,方季思刻意放低了说话的声音,仿佛生怕这内容被别人听了去似的。
但她转念一想,事实上她并没有跟太子谈什么机要之事,此时却要故作神秘,不由有些好笑。
方季思是活泼的性子,虽然不很外向,但对熟悉的人却是一向口无遮拦、百无禁忌的。她此时觉得好笑,便也不遮掩着,唇角微挑,含了三分笑意,眸光湿湿润润的便冲卫景桓看过去。
卫景桓见她容颜清丽娇美,半掩半含了一抹纯真笑意,心下几不可闻的微微一动。
然而他转瞬想到季清任与方季思不明不白的会面,当即便误以为这笑是他们谈得极欢了的表现,此时又听她称呼太子称呼得亲热,忽然就感觉心中很不爽快。
他皱了皱眉,将神色放得极冷淡,说话的口吻更是不好:
“你怎么想着到这里来?”
原来卫景桓方才在书房听了卫三来报后,竟是再也无法保持心绪的平静,书上的内容也看不进去。
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春畅楼外,而那书也被他揣在手里,一并带出来了。
自有生以来,他实在是极少有这般失去冷静的情况。
日正当头,阳光颇暖。
然而风阵阵吹来,卷着冬末残余的寒意。
方季思在外站的久了,被风吹得有些冷。
她手脚凉的体质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据说是随了父亲方棱那一支。
好在卫景桓牵着她。他的手宽大而温暖,这让她觉得安心。
不过卫景桓一向阴沉惯了,方季思此时也没发现他说话口气不好。
于是她扯了扯他的手,皱眉道:
“边走边说吧,干站着说话好冷啊。”
卫景桓上下打量她一眼。
因着是出门,方季思换下了平素在府里常穿的素绒绣花小袄,改穿了百褶如意月裙,外罩一件软毛滚边织锦长披风。
衣服固然是美的,衬得她身姿纤长曼妙,容颜纯真可爱,但却着实不是特别保暖。
卫景桓本想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但无奈方才出门出得急,并没带外披。于是他只好沉着面色把方季思的左手牵得更紧了些。
他以不那么友善的口吻责备道:
“以后出门要记得带上手炉才是,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样毛躁。而且,衣服也要穿多一点,别光图好看。”
大大咧咧惯了的方季思此时居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一闪而过的关切之意。
她随口接道:
“那以后你都帮我带着吧,以后我们一起出门就是了。”
话已出口,她却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两个人的“以后”吗......
心口隐隐有些慌,又热得厉害。
两人对视一眼,方季思飞快地别开头去。
其实,卫景桓的侧脸轮廓完美得一如往常。
卫景桓的面无表情也一如往常。
方季思却不再那么害怕他了。
毕竟......
他虽然看着凶,看着闷,总是摆着一张冷脸。
可他的手很热。
他的心大抵也是暖的吧?
二人携手走回侯府,一路上引动路人注目无数。
不过方季思感觉那些目光倒大多是在看卫景桓的,男人是隐带了羡慕的浓浓不屑,女人则是几近赤|裸|裸的勾引爱慕。
盛世之下民风开放得几近剽悍,女子们倒也不似前朝那般羞涩内敛。
方季思甚至隐隐感觉有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灼热得似乎能烤出个洞来。
只能说卫景桓的样貌太具有欺骗性。
他虽然长得高,但偏偏是那种穿了衣服显不出健壮的体格,衬上那副五官,再是怎么摆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面首等一类不大好的职业上去。
何况他的五官底子放在那里,若不是她在,二人还牵着手,狂蜂浪蝶恐怕早就一撮一撮地涌上来了。
不过......
他明明不是容易生气动怒的性格,为什么要摆一幅冷脸呢?
会不会他就是怕别人想歪了才成天装阴沉?
他是怎么知道别人会想歪的?
是不是有人当面嘲笑过他?
他这样的身份也敢有人当面嘲笑他吗?
方季思沉浸在自己的诡异揣测中,臆想着卫景桓这个阴沉的“面首”被女人“包养”的样子,一个不慎,居然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
卫景桓瞅她一眼,在心里叹一口气。
自从遇见方季思以后,他叹气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了。
他无奈道:
“你又在笑什么?”
方季思飞快接道:
“在笑你啊!”
卫景桓显然摸不着头脑,这让他失去了一些耐性,同时又隐隐自我怀疑起来。
他也不过才比她大四岁而已,怎么就已经摸不透她在想什么了?
他老了吗?
二人各怀鬼胎,也不再说话,默默地走回了府里。
然而他们才刚刚跨进大门的门槛边,尚未走到内院,府里的刘管家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快地钻了出来,热情道:
“侯爷、夫人,你们回来啦!”
“夫人您有所不知,方才侯爷听说您出去了,那是叫一个担心着急,他真是生怕您在外面不安全、有个跌了碰了的,连我们这些小的在后面叫唤,侯爷也听不见,不管不顾地就找您去了,这不,可算是找到了吧?”
刘管家约莫四十岁上下,最大的特点就是走路静无声息,话也是多的要用箩筐来盛。
搬来府里的这十几日里,方季思一边总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一边还要默默听他热情的絮叨。
但倒也渐渐习惯了。
此时方季思听了他的话,也没觉得有什么,倒是一向淡然淡定的卫景桓皱了皱眉,很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让人下去了。
方季思有点点想调侃他,但又不太敢。终于还是很辛苦地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卫景桓仿佛预料到会受到她的嘲笑,于是先一步放开她的手,迈开大步往厅里走,边走边匆匆地甩下一句话:
“现在可以说了吧?”
方季思忙小碎步跟上去,说:
“可以可以,说什么都行。”
她忽然起意:
“哎——,侯爷...,呃,我们找一天一起去一趟奉覃寺吧,也可以顺便求个签,再去看看当时你藏身的地方那儿有没有什么线索。”
叫侯爷真别扭,但好像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别的。
十几天来,她一直都避免称呼他,都胡乱用的“你”字混过去的。
但是卫景桓猛地转过身来,他的表情压的更沉了,两条瘦长的眉绞得紧紧的。
他攥住了方季思的肩膀,把她推到了长长回环连廊的柱子上。
方季思的背狠狠撞了上去,虽然并不很疼,但也麻得厉害。她见他表情奇特,心下不由暗自提防。
卫景桓把脸孔凑过来。他的目光犀利而寒凉,一双握在袖中的手几乎就要捏出咔咔声来。
一路以来对太子、对方季思、对这两个人站在一处又还敢亲亲密密附耳谈话的怒气在这一瞬终于都爆发出来。
没错,他全都看到了,只是懒得说破罢了。
但他确实是在乎的,而且在乎极了。
为什么这个人,他的妻子,能一边亲亲热热叫着别人的各种昵称,一边冷冷淡淡地称呼自己为“侯爷”?
这便是为妻的本分情分吗?
然而卫景桓自小养成的性子,他心里越怒,脸色反而越沉稳。
他凑得离她越来越近。
卫景桓缓缓道:
“怎么,你叫太子便那么亲热,到了我这,就客套起来了吗?”
方季思待要说话。
然而眼前忽然黑了一黑。
他的唇猛地压了下来,卷着一股清淡的男子气息。
廊道两侧本还有端了各种茶水茶点的丫鬟侍女在,此时她们注意到这里,俱都深鞠一躬,随即又飞快退下,躲到了一边去。
方季思也想向后躲,却被他一手按住了后脑勺。
一时她昏了头。
朦朦胧胧地抬眼望去,满脑子里都是那双墨黑如点漆的深邃瞳仁。
勾魂夺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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