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回府镇宅》1.捡人

    昭德四年,帝践祚—— 这是赫赫圣朝之始。
    昭德帝是少见的登基称帝却未改元之人,关于这一点,坊间向来众说纷纭。
    有说今上是皇室所罕见的情深孝子,不舍父亲离他而去,沿此年号聊表敬重追思;
    有说今上登基之时天现异象,泰华殿前的盘龙乾坤影壁正上方有鸦雀成群飞过,凶吉未卜。后经高人推算,沿用此年号,可镇龙脉,保国泰民安;
    当然,总有些更绮丽的传闻。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捻着长须,说着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富家公子落了难,他丢了钱,丢了身边的侍从,不识路,更不懂世间规矩——他又傻又纯真,仿佛不似这俗世之人。
    他在街头流浪,只差没端个破碗坐在路边乞讨。某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女子,她收留了他。
    也许叫少女更确切些吧。没人知道她的身世背景。大抵是个平头百姓。
    而人们之所以知道富家公子是富家公子,是在声势浩大得几近地动山摇、山崩地裂的长达半个月的搜寻之后,公子终于被找回了家。
    人们都说公子负了那个少女。因为公子走的那一天,少女哭得声嘶力竭。
    公子却连头都没回一次。
    很久很久以后,传闻忽起。
    老人们说,富家公子不只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富家公子的富,是整个天下。
    老人们说,公子喜欢称呼那个女孩为昭昭。
    老人们说,公子回家后,其实也一直没能忘掉她。
    公子索性给整个天下的年历上留下了这个昭字,这样一来啊,他每次上朝听奏、批阅奏章,都能听到她、念到她、看到她。
    因为牵扯到皇室,这个传言流传得很广。
    奇怪的是,皇上却始终没有下过明令禁止人们谈论这件带了花边的逸事。
    于是它便传了下来。今上登基至今二十五年,这个故事就传了有近二十年。
    方季思听着这个故事长大,但她一直持着怀疑态度。
    毕竟只是一个相似的“昭”字罢了。
    或许少女的名字是招招、赵赵、召召,这谁又知道呢?
    不过,总归昭德朝是升平之治,昭德帝是圣明之君,内轻徭役、外攘夷狄,万国来朝。
    年号什么的,真的是无甚紧要。
    也许还真是那个高人算准了运势。
    高人毕竟是高啊。
    由奉天城西市的街道一角,远远便可以望见京郊凤雀山上奉覃寺高挑的檐角。
    奉覃寺是近似于皇家寺院的存在,往来香客无不是声名赫赫,出将入相之人,这庙的便也建得极大。
    方季思在街上随意走着,忽然就想起了姐姐。
    姐姐嫁给新科榜眼季昭南,已是一月有余,消息却也渺渺。
    不过,没有消息应当就是最好的消息,毕竟女子嫁了人,也不常与娘家日日往来,眼下想必夫妻二人是相敬如宾吧。
    她出门闲逛这一圈,不知不觉天色已很晚了。她匆匆在房内用过晚饭,便屏退了侍女。
    家中太大,除了姐姐,她一周也见不得爹娘几次。姐姐嫁后,她更是孤单了。
    不过,自从捡到那个昏迷不醒的“武林中人”,她总是心有挂念,惴惴不安,一直想找机会避开侍女去医馆看看他。
    今晚爹娘睡下得早,倒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方季思悄无声息地沿府院的东侧的小门偷溜了出去。
    小门平日里是专供府里小厮侍女采买食材走的,今天是巧,巡视落钥的护卫还没走到这一块来,她出去地便很轻易。
    而那日会选择救下那个男子,也完全是出于她的一时好奇。
    那天早上方季思走路太急,很倒霉地在凤雀山上的草丛里摔了一跤。
    她摔狠了,整个人趴在地上,晕头转向,膝盖还疼得厉害。
    胡乱转了转头,就见到不远处趴着一个黑糊糊的人,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不过......
    据史书(?)记载,此类落难/重伤/昏迷人士每每总能在身侧有人时奇妙地清醒过来,并通过威胁/哀求/哭诉等种种手段让那人救他性命。
    方季思隐有预感:这人就要醒了。
    “......”
    “救...我...!”
    方季思:(。﹏。)
    用不用预测得这么准......
    她居然真的听到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但那人蜷缩在杂草堆中,气若游丝的样子,时不时还会孱弱地打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冷的。别说进行威胁了,方季思甚至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真的开过口。
    方季思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她见那人说了两个字后,又昏得死死的,不似作假,当下好奇心发作,走到他身边蹲下揣测起他的身份来。
    这人全身污垢,昏迷不醒,必是身受重伤,一路逃难而来。
    而奉覃寺虽是在凤雀山上,却也还不算太远太偏僻,寻常车马从京城内出发,走上一柱香时间即可到达。
    何况奉覃寺声名赫赫,香火旺盛,上山的官路平稳通达,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众多,按理说不是一个逃难的隐蔽之所。
    他既然敢藏在这里,应该就不是为了躲避官府追杀。
    那么如果不是被追捕的罪犯,他倒很有可能是江湖人士。
    江湖是非多嘛,他应当是惹上了甚么大门大派。方季思想着,忽然有些莫名激动起来。
    神秘的“江湖”啊!这是她此前从未接触过的一个领域,又是古往今来话本折子里提到最多的一个地方!
    既然这个人不像是被追捕的罪犯,而只是惹上了江湖内部的麻烦,她何不就把他给救了,正好也趁机了解一下“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反正她方家家大势大,就算他身怀武技,只怕也得罪不起她。
    何况,她救了他,这可是于他有恩。
    她想着想着,居然有些美滋滋地傻笑起来。
    对“江湖”的好奇完全充斥了少女的心,让她再无暇考虑别的什么。
    但此时的方季思又怎会知道,这样一个草率的“捡人”决定将会改变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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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季思一路拖着拽着,终于把男子弄下了山。她此时已是一身大汗,衣衫凌乱,一幅蓬头垢面样子,正暗自发愁怎么把他继续弄到城中的医馆里去。
    但也许是天要助她!此时居然恰巧有一壮年男子沿街走过,方季思忙冲上前,说出早已构想好的谎言:
    “这位大哥,我与哥哥从洛阳来,我们家内出了许多变故,一路落难,好容易才到得此地投奔亲人。您能否帮帮我,把我哥哥抬进医馆里,他一路为保护我,受了许多伤,眼下又是昏迷不醒,我实在快受不住了......,也不知哥哥是否性命安好......”
    方季思蹙紧了纤细的眉,啜泣道:
    “求您帮我这个忙!安置好哥哥以后,我便去找族内亲人,一定会酬谢您的大恩!”
    那壮年男子只扫她一眼,便将目光定在“哥哥”身上。不多久他便爽快道:
    “酬谢倒也不必,我愿意帮你。”
    语毕,他俯下身去,一手绕过“哥哥”的后背,一手将他的左手搭在自己的右肩上,用身体撑起了他,便往前走去。
    方季思暗中瞅着此人的面容身形。
    壮年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系带黑袍,走路虎虎生风,由他拖着“哥哥”的那熟练自然的动作和那隐隐起伏的发达肌肉看来,他似乎常与伤员有接触,想必不是体弱的文职官员。
    难道是卫戍京畿的御林军中人?
    可他年纪未免大了些。
    不过,就算他真是武职官员也不会怎样。方季思想着。
    反正她也没犯过罪状。
    “这位姑娘,我看你哥哥受了外伤,我们不若就去擅治跌打损伤的福泰堂好了。”
    那男子沉稳道。
    方季思忙诺诺应是,跟着那男子,只见他似乎对这城中街巷极为熟悉,沿山脚下的街道一路直行,走到底侧后又直接向左一拐,半柱香后便找到了地方。
    他将“哥哥”安置在店侧的一张竹藤座椅上,转而吩咐方季思:
    “我跟这儿的大夫倒有点交情,他已经去给你哥哥开补身安神的药方,你放心去找族人罢,过些天再来看他便好。”
    他见方季思欲言又止,显见是不大放心,便挑了挑眉,宽慰道:
    “姑娘,我知你们落难至此,必有难言之隐,但你一切安心,不必多想,这个地方很安全,大夫见的场面也多,除了治伤,再不会多问多打听的。”
    方季思见他如此热心周到,不由深受感动。
    她的善良本性乃是一贯深植于心中的,当下便匆忙取下发上玉簪,递向那人,道:
    “未知先生高姓大名?我眼下身无长物,无以酬谢,只这玉簪是从家中带来,倒也值些钱,就送给先生吧!”
    方季思的手掌娇小,手指纤细,肤质细腻莹润,一见即知是大户人家被娇养惯了的女儿。
    那玉簪在她掌心,状细长,末端坠以点点粉梅,不张扬轻浮,是温柔端庄的样子。
    那男子却笑道:
    “姑娘何必如此客气?我早说不必酬谢,姓名又何足挂齿。再说,我那婆娘可是个善妒的,她若看了我这来历不明的簪子,指不定怎么大闹一场呢!”
    他朗笑着,便朝方季思挥了挥手,居然很快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馆,只留那声音还回荡在空气中。
    “萍水相逢一场,姑娘,告辞!”
    方季思一路走一路回想,不知不觉中很快便到了医馆。
    医馆的小厮见到她,忙迎了上来:
    “姑娘终于来了,那位公子的外伤已好得七七八八,按理说,行动是不成问题了。但他就是一直不醒,咱馆里最有名望的季大夫看了,也看不出个究竟。这也真怪!总之,您快随我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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