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花》13.第二章 花都

    三月的洛阳。
    正是游人如织,百花馥郁,无边的柳丝如烟带水,结起一陂陂柔情的丝网,将游人的梦和心、眼都牢牢地挽住,轻轻地萦系。连路边不知名的小鸟的叫声里都有一股春天的味道。
    而在这无边□□中,正有一辆马车荡开一路旖旎,沿着堤岸轻便地驶来。仿佛是弯在曲陌红尘上的一弦轻风,驶过岁月的湖心。骏马轻嘶,赶车的人丝鞭微摇,停在一座朱扉翠瓦、修竹环绕的府第门前。
    车帘轻挑,一位素衫公子从车上下来,径直走进门内。
    重重的壁廊前,早有青衣小鬟立于一旁相候。看到来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轻轻地道,“公子,回来了?蔻萝去给您沏茶。”将之迎入室内。
    素衫公子接过她递来的毛巾,轻轻拭过双手,方才轻轻嗯一声。
    茗茶是一直放在桌上温着的,有一股淡淡的介于梅子和莲子之间的清香,清而不涩,淡而有味,辛凉中有种特有的糯香。入院后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青衣童子这时已在院中的泉池中净过手,转身为他捧上,看主人接过,啜过一口,轻轻咽下,这才回身对旁边的蔻萝笑道“说来也巧,今天回来的路上碰上一件稀罕事儿,差差就回不来了呢。”
    一边有人来将刚才洗漱的水端下,重新换上干净的泉水,蔻萝正在吩咐厨房准备晚上的斋菜,闻言奇道,“是怎么回事?若长,是不是你又惹事了?”
    叫若长的童子微微一乐,“我就知道你又要编排我。”看了微微含笑的主人一眼,少年微微摇头,却也没有阻止,这才笑着接道,“我跟着少爷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鲁莽的女子,在闹市中就直接拦人的车马,说是要搜要找的人。”说着摇摇头,仿佛还在为刚才的一幕惊奇,“若不是少爷及时止住了震叔的出手,恐怕他就会被当作强人给打落马下了。”
    那个震叔的功夫蔻萝是知道的,如果真的让他出手,恐怕就不止是跌于马下那么简单。对于胆敢冒犯少爷的人,震叔一向不会客气。想到那张总是寒意森森的脸,蔻萝不由吐了吐舌头,想了想,又不禁好奇,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边说边为少年将茶杯斟满,端过几碟精致的桂花酥点。少年浅浅品尝着。
    若长啧啧称奇,“我也感到奇怪,难道咱们少爷今年命犯花煞,要被一个女强盗劫了色去?”边说边偷眼瞧了少年一眼。旁边的少年并未作何辞色,只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垂下的长睫有一丝波动,恍若一点微风点在明波荡漾的湖心。他却已乖巧的止了口,眨了眨清亮的眼睛,笑道,“幸好,有一位蒙面,哦,不愿露面的侠士英雄救——英雄,”蔻萝噗哧一笑,童子绷紧了脸,仿佛没听见,嘴角却止不住的有一丝松动,一本正经地接道,“将那个丫头引开了,咱们才顺顺当当回来了。”
    少年这时已经将那一杯茗茶喝完,闻言只是闭目微微养神,也不去理他们。过了一会儿,听见门帘微微挑动的声音,开眸看到侧立帘外的小童,知道一切准备妥当,便自去洗沐休息。
    室内只剩了他们二人,那蔻萝方才舒展开来,展眉轻笑。若长嘻嘻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
    蔻萝有些恼了,嗔道,“你诡笑些什么?”
    若长嘻嘻一笑,也不说什么,只是拈起一枚糕饼,回手作势像要放在口中,却被一只迅捷伸过的手中途截下,又放回碟中,蔻萝端到一边,“这是为公子准备的,怎么差不多都入了你的肚腹?”
    若长微微一笑,笑里满是精怪,也不为女子刚才的举动着恼,“我知道,这点心自然是蔻萝专门为少爷准备的,不但点心,这梅子连心茶也是某人去年精心采撷,细心焙制,用上好的子时梅花露冲制的。就为少爷来别苑的时候奉上,是不是?蔻萝,你老实说,公子这次来别苑呆这么久,你是不是很开心?”
    在若长这么说的时候,蔻萝的面上已是止不住的氤氲羞色,连瞳仁里似乎也是羞赧的涟漪,想要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半晌方低下头去,低低敛眉,“我只是喜欢少爷,喜欢——他开心微笑的样子。”声音轻灵若泉水下注,在碎石上溅起清音,泛起淡淡的孤寂,一蓬蓬迷蒙的忧伤在微凉的氤氲中漾开,是未开已落的花丝。
    若长不再说话,笑容渐敛,半晌才微微低头,慢慢道,“是,我们的命都是少爷救下的,连本事也是少爷抽空教的。只要他好便好。”说着扬眉轻笑,眉间复是一片妖娆春晓。“呵呵,不知道将来少爷遇到了心仪的女子会怎样?我一直好奇,能让少爷这样脾性的人动心的女孩子,不知要达到什么功力?”
    嘴角轻轻动了动,蔻萝却没有笑,出神半晌,慢慢将茶盏重新整治好,一边轻轻转回话题,“今天拦车的是什么人?是江湖中人么?”
    若长淡淡蹙眉,“说不太好,看她的武功,应该不是现今在中原坐大的几个门派,可是若是如此,能让震叔以摇光步施避阻截的人,也必是世家子弟,他们的门人怎会轻易失踪呢?”
    蔻萝的手微微一顿,“上个月,今科新进的翰林院翰林张映生在离家赴任的路上失踪了,至今不知去向,还有潼关麟福镖局总镖头张锦的长子和他们家的师爷,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张锦四处觅人寻访,却在半个月后被人发现倒毙在自家的门口,最奇的是,当地最有名的仵作竟然不肯为他勘验,至今也没有查出什么来。”
    若长的眉间闪过一丝讶异,“也是最近发生的事?”
    蔻萝点头,“就在半个月前。据说,那位少镖头是在秘密押镖的路上失踪的。他失踪后,所保的暗镖却完好无损,不久前被人原封不动地送到了地头,堂而皇之地摆在大厅里,接镖的当时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蔻萝的声音很慢,却很清晰,“目前,府衙为免引起慌乱,接到报案后,一直在封锁消息,我们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才得讯的。”
    若长的眉间显出困惑,“若说失踪的是女子,或是都是武林中人,还有可能是被掳去或者仇杀。可是,这些男子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文武不相干,前后失踪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蔻萝的眉宇间也有一丝凝重,“若宇他们查过,一直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
    “奇怪。”若长摇了摇头,一时不再吭声。
    蔻萝低头,无意识地探手摆弄着桌角的插花,仿佛在沉思。树梢的阳光穿过雕花格窗照在她看似平和的脸上,洒下移动的朦胧暗影,让那张稚气秀美的脸看上去有一些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
    水晶帘在风中荡起铛铛淙淙的脆响。
    若长看着她,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他看着蔻萝,慢慢开口,“你的意思是,今天拦车的女子与此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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