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记·倾华锦盛》9.第九章

    正在谢锦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之际，小厮仓皇来报：皇后病危。
    “我要随你们进宫！”谢锦脱口而出道。
    谢丞相并不理睬谢锦，嘱咐贴身小厮道：“严密封锁小姐回府消息。”
    “爹爹！”谢锦跺脚道，又想言咒杀之事。
    谢丞相冷厉地瞪了谢锦一眼，打断她：“你闭门思过一个月，若敢出闺阁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
    谢锦吐吐舌，乖立一旁不敢言语，目送谢氏夫妇扶老夫人离去。
    多年后，无论身处掖巷抑或端居中宫，谢锦无不为此刻的幼稚悔恨不已，若当年她详细询问裴谦皇后咒杀细节与破解之法，若她易容入狱探问熟知奇门遁甲之术的谢墨，若她私下说服母亲得以进宫破咒杀之术，何来皇后之死与谢家灭门？
    叹彼时年少天真，只道帝都如锦如绣，不见波谲云诡步步杀机，如今识来，泣血扼腕亦只能低叹十年生死一梦中。
    谢锦缓缓向闺房挪去，想到未来一个月的禁闭，懊恼至极，只想找人狠狠打一架，路经后花园，听见熟悉的哭声，怔了半瞬，拔腿向荷花池跑去。
    果然，师彦在池水里哭喊着扑腾，小脸因呛水而涨得通红，那个混世小魔王流澜则拎着马鞭站在池边，羊皮小马靴有节奏地点着草地。
    谢锦终于找到了发泄处，不问原因一掌劈向池边的小魔王，流澜听得风声，胖乎乎的身子微侧避过，右手马鞭破风而来，虎虎生威，砸向谢锦面门。
    姐妹二人便在池边草地上娴熟地拳脚相向，完全忘记水里扑腾哭喊的师彦，最后还是谢锦听得不耐，觑了空匆忙道：“那池水才及你的腰呀！”不防流澜凌厉的马鞭又劈面而来，连忙用手臂格挡道：“阴险澜，竟敢偷袭你姐姐！”
    师彦终是不哭了，试探着探到池底，爬上岸来，浑身湿漉漉，双手乖巧地放在身侧看二人过招，脸蛋和鼻尖红红的，长长的睫毛带着水滴，透着孩子气的羞涩。
    “恶人锦！放开我！”被谢锦拎着后衣领的流澜悬在空中，短胖的四肢上下舞动，似只扑腾的母鸡，于是师彦立刻想到了于上月中秋殉职的阿黄，启唇一笑，尖尖的小虎牙探将出来，煞是可爱。
    “你不就是仗着比我高么？你等着，等我长大了，有你好看！”流澜气愤异常拼命挥舞着粉砌似的手臂。
    谢锦一手拎着流澜，一手捏着鼻子自言自语：“这么臭，往哪扔好呢？”
    “放开我！恶人锦！”流澜童音稚嫩，尖叫声响遏行云。
    于是谢锦随意一扔，弃如敝履，可怜的流澜在草地滚了两圈，堪堪停在池塘边上，鼻尖上沾着草叶，鼓着眼瞪谢锦。
    “啊呀……”谢锦拍拍手，似有新发现一般大叫道，“阴险澜你怎么又长胖了？以前都能把你扔进池塘的！”
    流澜作势向谢锦扑来，却听得师彦捂着腮嚷疼，谢锦立刻扑向师彦。
    “牙……牙疼。”师彦张着粉嘟嘟的小嘴，指着一颗牙含糊道，眼里噙满泪水。
    “真可怜。”同样遭受过牙痛之苦的谢锦同情道，“乖，姐姐帮你看看。”
    完全被忽略掉的流澜一脸受伤，闭着眼仰天长啸道：“恶人锦，我们没完！”待睁眼却发现廊下已空无一人，无人搭理的小孩扁扁嘴，嘟哝道，“臭谢锦！”想了想疑惑道，“难道这年头不时兴恶人锦那样混世魔王型的，改转师彦那样温顺兔子型的了？”于是满身草叶的小孩晃着马鞭在池塘旁开始冥思苦想起他的转型之路。
    待师彦沐浴更衣，牙痛已然消退，乖巧地跟着青鸾来到偏厅，谢锦早已等候多时。
    “好可爱！”眼见师彦红扑扑的小脸蛋，谢锦忍不住一阵狂捏，末了狠狠亲了一口，师彦垂着眼羞窘至极，却端坐不动任谢锦上下其手。
    “小姐，别虐待小孩了。”一旁青鸾着实看不过眼开口制止道。
    谢锦这才讪讪放手道：“以前你自己都不会洗澡的么，怎么总是灰头土脸的？今天总算是开光了。”不待师彦回答，谢锦又扭头对青鸾说，“今晚皇后赐宴，爹娘用过饭才回，你跟我们一块吃吧。”
    青鸾笑笑，也不推辞，大方坐下。
    “流澜那坏丫头呢？”谢锦张望道。
    “姐姐是在叫我么？” 那童音软绵温顺，轻得不惊纤尘。
    谢锦扭头望向师彦，奇怪道：“我自然不是叫你啊。”
    “不是我说的。”师彦连忙举起双手，瞪大黑白分明的眸子，表明清白。
    说话间，流澜一脸气苦地蹦进来，狠狠坐在绣墩上，嚷道：“怎么还不吃饭啊？”
    “咦，那是谁说的？”谢锦打量着流澜，疑惑道。
    “你、你说什么啊？快吃饭，饿死了！”流澜瞪了谢锦一眼，欲盖弥彰。
    “这是什么？”师彦望着桌上青绿叶子包裹的物什好奇道。
    谢锦稍稍怔了怔，道：“角黍，今日端午啊。”
    师彦饶有兴趣地瞅着青鸾拿小剪断开五色丝绳，剥开油青竹叶，露出晶莹如玉的角黍。
    “好漂亮！”师彦黑溜溜的眼珠亮如曜石，一眨不眨地盯着。
    青鸾取了红色丝绳将角黍片成薄块，放入谢锦面前的深红瓷碟，通彻的角黍泛起薄薄浅红，宛如少女颊上红晕。
    师彦眼巴巴地望着角黍，不自觉将食指含入嘴里吮吸。
    可怜的小孩，家里穷成这样了，连角黍都吃不起。谢锦失笑，怜惜地摸摸师彦的头，将绯红瓷碟推至他眼前，又拿过青瓷小碟铺上蜂蜜与白糖递与他道：“沾点糖吃。”
    师彦早已将角黍含在嘴里，此刻眨眨眼羞赧地对谢锦笑笑，尖尖的虎牙分外可爱，谢锦顺手拿起五色丝绳系在师彦腕上，道：“驱邪避灾，保佑你长命百岁。”
    流澜按捺不住，在一旁咳嗽表明其存在，谢锦终于注意到她，开口却是：“流澜要嗓子不好就别吃了。”
    流澜顿时气结，心道这厮嘴上功夫怎的突飞猛进了。显然，她错过了谢锦在青秀山里与小桃斗嘴的盛况。
    师彦图新鲜吃了数枚角黍的后果便是，在谢锦床上捂着腮帮子辗转反侧高声呼痛，谢锦与青鸾束手无策，相对无眠了一晚。
    第二天，流澜见了三人青黑的眼圈笑得牙都歪了，狂呼“因果报应”，走路都带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