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梦》16.绝世无双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
    话说另一边，胤瀚城内规模最大的祥云客栈今日竟异常冷清，大门外守这三两个带刀的侍卫，而掌柜则唯唯诺诺的躲在柜台后哆嗦的打着算盘，眼睛时不时的瞄向内堂，又立刻收回视线，生怕惹来什么祸事。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一声娇喝从内堂传出，掌柜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尽管被责难的不是他。
    内堂，一名女子拍案而起，怒道：“连一个女子你们都找不到，还敢说是什么高手！？”
    女子杏目怒瞪着半跪在地上的侍卫，薄唇抿得死紧，娇俏的容颜染上几分怒色—正是琦儿。
    “小姐请息怒，这万莲湖实在是古怪，在下派了许多人手杀进去，却是找不到去路，半日又转出了湖边……”
    “别给我找藉口！我不是说过了么？就算是挖地三丈也得给我找出来！还不快去！”
    “是……”众人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连一直站在她身旁的老人刚想出声，也被她杏目一瞪忙又闭了嘴。
    琦儿背手而立，双眸凝视着墙上的挂画出了神，这两日她坐不安睡不稳，还未确定靖璃平安无事之前她便如何都放不下悬起的心。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照顾靖璃，谁知道不过数天竟把人给弄丢了，这叫她如何向师父交代呢……
    “一大早就那么有‘活力’，我还以为是谁呢。”一把淡如春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琦儿听罢全身一僵，交握的手掐得死紧，生怕是自己幻听。
    而门外不知何时竟出现一抹高挑的白影，侍卫拔刀相向却被他用折扇三两下拨开，从容的走了进来。直到身旁的老人愣了愣，喜唤了声“公子！”然后摆了摆手让侍卫退后，琦儿才带着复杂的情绪缓缓转过身来，依然俊朗的眉目，丰神俊雅，依然和熙的笑容，温暖如风。
    琦儿无端的想落泪，颤抖着声音难以置信的呢喃：“尘非哥哥……？”
    是梦么？是梦么……
    “好久不见了，琦儿。”一滴泪如流星般从琦儿脸庞划落，转瞬即逝，在她眼里，有太多的喜悦，又有太多的凄苦，说不清道不明。
    那唤作尘非的男子却视若无睹，淡定的坐到一旁的红木大椅上，扫视众人，摇了摇扇子道：“赵先生，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此时您们不是应该在回京的路上么？”
    老人看着男子的双目透着难掩的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忙将这两日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哦？你是说尹小姐踏入了万莲湖却一直不曾出來？”
    “实是在下无能，两日前已令人包围万莲湖，只是、只是如何也找不到可通往那湖中楼的路……”
    尘非摆了摆手，淡笑道：“赵先生无需自责，那万莲湖上布了阵法，一般人误闯了进去只会被引回原地。我猜尹小姐一直不曾回来，大概是被那莲瑶请去那相思楼做客，如今怕是乐而忘返了。”
    “依公子所言，尹小姐如今一切安好？”老人喜上眉梢，偷偷瞄了眼走神的琦儿。
    “安好与否，等会亲身去赏莲宴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人听罢面露难色，参加宴会说着容易，可是请帖难求呐，要不他用得着这么烦恼么。想着想着却见一张精致的薄帖闪过眼前，定睛一看，尘非不知何时已合上扇子，手上多了一张请帖，帖面绣着一朵雅致的莲花。
    “公子怎么会有请帖？！”话出了口，老人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只见尘非嘴角一牵，轻笑漫出：“呵呵，要不先生以为段某是为何而来？”
    老人讪笑两声，谁都知道这时候来胤瀚城的人是为了什么。
    只听尘非续道：“赵先生不必担心，且带着手下的人先行回晏京复命，这里的事，就交给在下罢。”
    “公子您的意思是……”
    尘非点了点头，喃道：“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再说，”停顿间，目光移至琦儿身上，续道：“送她一路许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了。”如若自语。
    尘非转过头来的时候笑脸温暖如常，朝老人摆了摆手，道：“这段时间辛苦赵先生了。”
    老人默然颔首，深深看了一眼琦儿道：“请公子记得，在晏京还有许多人等着你们回来。”话音刚落，老人便带着一干人等纵身离去。
    阳光从窗外透入，炙热的覆在两人身上，然而那温度却传达不到琦儿的心底。
    琦儿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他完美的侧脸线条仿佛镀上一层金边，柔亮的乌丝与白衣，感觉这么近，又那么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空灵的声音幽幽而起，尘非闻言转过头，略有错愕的看着琦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尽的忧愁取代了小女孩原本的无忧无愁，敛起的眉仿佛在控诉，眼角垂挂的泪仿佛在指责。
    尘非眉心紧了紧，又似无心的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我是为那美人莲瑶而来的……”
    琦儿笑了，却是比哭还难看。
    “不，不是的。”琦儿摇头，哑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你知道么？不，你不知道，你一直躲着我逃避我，若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算这赏莲宴你非来不可，你也有一千一万种躲避我的方法不是么！呜……为什么，为什么不见我……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琦儿双手掩上脸颊，缓缓的屈下身。
    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就像小时候那样，带着半点宠溺轻轻揉乱她的发，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琦儿，不值得……”叹息，离开。
    温暖渐远，声音渐远，琦儿抬起头，只见尘非的身影背着光，踏出了内堂。
    “我在外面等你，我们差不多该前往万莲湖了。”温柔的语调带着半丝残忍的气息，琦儿垂下脸，无声的啜泣，谁也猜不透少女的心，当她再站起身的时候已回复往常的笑脸，除了眼周的红肿出卖了她心中蔓延的痛，紧握的双手有些颤抖之外。
    撩起珠帘，穿过大堂，走出门外，尘非摇着扇子悠然的等着。
    “尘非哥哥，我们走吧。”铃般的娇唤带着半丝忧伤，尘非如一的笑了，转过身走在前方。
    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时正黄昏，胤瀚城内却是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往城西移去，即便是踏不入万莲湖，见不到第一美人，只是围在湖边倚着柳树听那一曲天籁也是值得。两人一路说笑，转眼便到了万莲湖，夕阳的残光把它染得红彤明艳，映着雾气造就一片幽然仙境。
    刚走出柳林，便有两名翩翩佳人前来迎接，接过尘非手上的请帖，将他们引入湖中，刚踏上玉石小径，入眼又是另一番景象，湖面错落有致的雕栏亭阁内早已是宾客满盈，纵横莲间的玉石小径穿梭着翩然的女子，为座上的宾客添酒加菜，热闹却不失风雅。
    湖中心凸起的庭台飘着柔柔的纱幔，乐伶有规律的分散其间，琵琶铮铮，短笛疏疏，洒了一湖的醉人。
    尘非与琦儿所在的亭阁离这大庭台不远不近，正好将一湖的美色尽收眼底。
    “佳肴当前，美人相伴，仙曲环绕，真可谓人间仙境呐，难怪那么多人趋之若鹜，今日一见，实属非凡。”尘非靠着椅背摇着扇子怡然的感叹，笑颜如风。
    琦儿却无心细赏，自她一踏入万莲湖便到处张望，四处寻找靖璃的身影，却是未果，心中的急虑半点未减。
    最后一抹夕照渐灭，华灯初上，月色与烛光的交映下，满池的莲散发出一种瑰异的华光，迷蒙中带着妖娆，美丽的触目惊心。
    就连琦儿也不由失神感叹，惊艳不已。
    突然，悠扬醉人的欢快乐曲掩去了众人的喧哗，随之而来的是一群轻裹妃色罗纱的舞姬盈盈而至，随着琴笛声悠然起舞。
    神色迷离，舞姿曼妙，舞动着四周的幽幽莲香，众人无不为之痴迷。
    琦儿只觉得眼前飞扬着一群妃色的蝴蝶，随着柔靡的乐声翩翩起舞，不由晃神，这时原本聚在一起成环状的蝴蝶突然散了开来，犹如盛放的花朵，忽见中间婷立着一抹紫色的蝶影，缓缓压下纤细的柳腰，嫣紫的袖子忽然一甩直抛上天，划出一道极致优美的残影，插在桃心髻的珍珠坠子碰撞发出朗朗的声响，映着她虽不至于绝色却甜美的娇颜，宛如妖魅般令人迷醉。
    那是初蝶。
    只见她舞动着娇躯眼波流转扫视着亭内神魂颠倒的宾客，像是在搜寻着什么，直到目光激动的停留在一方，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琵琶声声，鼓点如雨下，初蝶压腰，转腕，扭足，旋身，忽地扬起一抹半透明的水袖，仿佛掩去半边天，鼓声一停，四周便黯了下来，满布的烛光骤灭，就连月牙也被云雾掩去了光泽，天地间一片漆黑，舞台上毫无声响。
    仿佛是某种暗示，顿时连座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迟缓，时间暂留。
    琦儿环顾四周，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有些明了，看来是主角要登场了。见尘非的眼光停留在那漆黑的前方，琦儿不由也有些期待。
    一点，两点，光点忽明忽暗，一个曼妙的身影从相思楼缓缓走了出来，她每走一步，两旁便亮起一簇幽幽的烛光，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让人无法看清她的模样，却分外撩人，当她走到湖中心的亭台，她的身后俨然成了一条灯桥，众人只觉得犹如仙女下凡，无不屏息而望。
    只见她停下前移的步伐，白色的丝裙在地上划出美丽的弧度，扬手一挥霎时间蓝色的幽光迷离的散出，月光忽然从云层后面透了出来，她那皎白如新雪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仿佛蒙了一层轻纱，神圣而绝美。
    众人此时才看清眼前的绝色，惊艳的倒抽了一口气。
    “天下第一，不……，”尘非的眼神变了又变，黑暗中无法分辨他心中所想，只听他茫茫的叹道：“是绝世无双……无双呐……”
    琦儿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玉人儿，猛的回过神扑向栏杆，惊道：
    “靖璃？”天啊，怎么会……
    琦儿心中一惊，撑着身子往外探，瞪圆了大眼只想看得更清楚些。靖璃一身雪白的丝裙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梦幻，蓝纱飞扬，映衬着欺霜赛雪的肌肤，还有那双顾盼生辉的幽蓝水眸，是那般动人心魄的夺目，散发着一种超然的圣洁。
    “靖璃！”琦儿的惊呼声在静默中无疑显得异常唐突，惊醒了一湖的游人，也惊动了走神的靖璃。只见她目光轻轻投向琦儿，忽地展颜一笑。
    四周又是一阵吸气声，琦儿听见身后幽幽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失了魂般重复呢喃着同一个名字。
    “靖璃……靖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