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五更》3.第三章

    “呃!”
    伊荻甫一睁眼,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猛抽了口气。
    把自己围了个密实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张张放大的脸,一双双写满问号的眼,一个个古色古香的装扮……
    伊荻嘴巴大张成“O”型,不敢相信的瞪着这些人,懵了。
    群……群众……演员?古装戏?……横店影城?刚刚还在宾馆的,怎么睁开眼就到这了?……太阳是怎么回事?时差哪有这么夸张的!
    “唉,年轻轻儿的守了寡,还要卖身葬夫,哎!”围观的人群中,一位拄着拐的老大娘先开了口,语气颇为怜悯,甚至还擦起泪来。
    “可怜啊……”围观的众人随声附和。
    “不对,她没挽髻,哪像嫁了人的?我看……是卖身葬父!”身着灰布长裙,抱着孩子的胖女人甚是肯定的说道,说完还拿袖子擦了擦孩子的鼻涕。
    “可怜啊……”
    “不对,裹尸的席子都没见着……八成儿是残了,讨银子呢!”一位书生摸样的布衣青年终于发现了关键所在,有些得意的说。
    “可怜啊……”
    “瞧那首饰,穷人家儿买的起?”头上插着金钗,一身大红锦缎的妇人尖酸的说道。
    “可怜啊——恩?”
    “看那衣服料子,啧啧,绸子呢!”一身粗麻衣裳的中年男人指着伊荻身上的藏袍撇嘴嚷道。
    “恩……”围观的众人陷入沉思。
    伊荻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大概是刚才抽气太过用力,现下有些缺氧。
    她打断众人的胡乱猜测,不安的询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姑娘,此乃枫城。”布衣青年答道。
    “枫城……哪个枫城?”
    “枫城为我大楚西南边塞。”布衣青年口气里明显带有不满。
    “大楚?”
    伊荻拼命的在脑中搜索相关的地名,一个不愿承认的想法让她胆战心惊。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钻进来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儿,拉住伊荻的手兴奋的喊:“姐姐!姐姐!”
    “你……你叫我?”伊荻瞪大了眼,小心翼翼的指着自己问。
    “姐,你怎么了?不认得寒儿了?”
    男孩儿越说越委屈,竟搂着伊荻的脖子哭了起来:“姐……爹娘都死了……寒儿就姐姐一个亲人了……姐姐跟寒儿回家吧……”
    伊荻僵硬的任男孩儿抱着自己,这样真实的触感,她知道绝对不是梦境。之前的想法猛然占据脑海,饶是再不可思议,却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穿越时空……穿越……时空!
    恐惧无助的感觉如洪水般侵袭而来,顷刻间瓦解了伊荻一向坚强的内心。她一把推开男孩儿,疯了般喊叫起来:“你……你们在拍戏对不对?……这里是不是横店影城?你们都是演员,对吧?导演呢……导演呢?”
    众人面面相觑,唉声叹气。
    “原是失心疯……”
    “可怜的姑娘……”
    “可惜了如花容颜……”
    伊荻焦急的等待,等待着那一声“卡”。
    然而,什么都没有。不是演员,不是古装片,而是真正的古道西风。
    -
    青灰色石块铺成的路面,漆红的对称圆柱,灰黑色的棱瓦,斜脊尖顶的房屋,色彩单调样式相仿的衣衫,叮当作响的挂佩首饰,叫不出名堂的种种……
    平静下来后,伊荻一毫米都没敢动,保持穿越前的姿势,无比虔诚的念了不知多少遍六字真言,甚至连内心情感都尽量保持一致,可每次睁开眼,目光所及仍是这个陌生的世界。
    难道不是它在作怪?
    伊荻看向手中的佛眼护身符,顿时吓得一阵心悸。可是再眨眨眼细看,那只佛眼又恢复了正常。也许是错觉吧,她刚刚好像在那只暗灰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由于跪坐的时间太长,腿麻的还站不起来,伊荻只好调整姿势,沮丧的坐在地上揉腿。
    日已西斜,霞光漫天,天边一片火烧火燎的红,如此醉人的颜色,看在伊荻的眼里只觉触目惊心。人们常说过眼云烟,呵,真的只是过眼之间,21世纪竟已如前世般遥远。恐怕再也回不去了,也好,时间与空间的双重阻隔,遗忘也容易些。
    “老天,如果你肯给我一个平静的生活,那么,谢谢。”
    深吸一口气,伊荻开始正视现实,思考怎么解决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饥饿。身无分文,两手空空,挥一挥衣袖,掉不出一个钢蹦儿。怎么办?想起那些古人说,身上的首饰好像还值些钱,好歹也能换顿饭钱吧。
    伊荻暗自庆幸,幸亏在八角街买下了这套绿松石首饰,也幸亏当时就戴上了,要不然清汤清水的来到这破地方,可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绝处逢生的伊荻面露喜色的伸手摸向脖子处的项链。
    “怎……怎么会?”反复的摸了摸,脖子上还是空空如也,她立刻紧张的查看手链和耳环。
    “还好!”
    伊荻长舒一口气,幸好手链、耳环都在,要不然非得饿死在这古代不可。
    可项链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难道是穿越的时候掉了?如果不是,那这几个小时之内唯一跟自己有过近距离接触的……那个孩子!
    想到这,伊荻环顾左右,这才注意到人群不知何时已散尽,那个孩子也早没影儿了。真是白活了29年,到头来竟让个孩子给算计了。
    -
    将佛眼护身符戴在脖子上,伊荻起身举目四望。
    这条直街不是很长,两旁都是些商家店铺,或木板或布帘制成的牌匾支在每家店铺的屋外,很容易辨认。赌坊、绣庄、茶馆、客栈,伊荻边走边逛,虽然都是些繁体字,但大部分店名都看得懂,有看不懂的,也不难猜出其性质。
    走了约有几十米,一个硕大的黑色“当”字映入眼帘。
    伊荻兴奋的直奔当铺,把耳环啪的一声拍到高高的柜台上,踮脚喊道:“老板,看看值多钱。”
    掌柜模样的老人家虽然不大懂伊荻的话,但耳环上的两颗绿色珠子却瞬间吸引了他的眼球。他小心翼翼的拿起耳环,左看右看,越看眼睛瞪的越大。
    “姑娘请收好。”半晌之后,老掌柜把耳环小心翼翼的退了回来。
    “恩?你看清楚没有,这可是银的。”伊荻把耳环又推了过去。
    “姑娘,恕老朽直言,天国宝石乃皇家之物,妄论吾等,既是皇亲国戚也勿可随意佩带。”
    “什么呀?我是说,这是银子做的。”伊荻一字一顿的解释。
    “不送。”说完,老掌柜就退至内室了。
    “哎,老板?……老板!”
    伊荻踮脚喊了半天,也没人再搭理她。
    “不值钱,假的?”当铺门口,伊荻拎着耳环反复看,疑惑不已。
    “不值钱还有人偷!”
    这下可要了老命了,难道真要活活饿死不成?
    -
    当铺内堂。
    “爹,何事如此慌张?”年约20岁的青年边倒茶边关心的询问。
    “林儿可知,刚才那年轻女子所当何物?”老掌柜仍然心有余悸。
    “一个女子……定是典当首饰。”
    “不错,可那首饰上的坠珠……”老掌柜狠怕隔墙有耳,顿了一顿才小声说道:“却是皇家所有。”
    “什么?”
    “嘘,”老掌柜紧张的出声制止,接着言道:“为父试探与她,她确是不知那是何物,且她衣着奇特,言词古怪,不像中原人世。”
    “如此说来,她不是宫中之人?”
    老掌柜抚着胡须,点了点头。
    “爹,既已事隔多年,爹也早已更名换姓,躲至边塞,想来应可安渡晚年。”青年安抚道。
    “但愿如此啊!”老掌柜面露忧色。
    -
    天色已暗淡下来,月亮展露出清冷的脸。整个集市难寻半条人影,静谧得听得到蚯蚓松土的声响。大部分商铺的门前都掌起了灯笼,点点火红随着晚风摇摇晃晃,却没有一个能够指引伊荻家的方向。
    又冷又饿的伊荻蜷缩着坐在街边的一块青石上,望着夜空发呆。
    月色孤寂,一如形单影只的自己。直到此时,才疯了般想念天堂中的父母,想念坏笑着的严祖。伊荻突然很想哭,哭自己的愚蠢,哭老天爷的戏弄,可倔强的神经细胞终究战胜了濒临崩溃的情感防线,她没有掉一滴泪。毕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磨练成钢筋铁骨石头心肠。眼泪,只是用来做戏的。
    深吸一口气,伊荻即刻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从心底涌出的那抹柔肠短暂的不可思议。其实,她本就是个冷漠的人,疏离的眼,看人看事,一直都是。
    又一阵冷入骨髓的晚风袭来,伊荻不禁搓了搓双手,腕上的链子一阵叮当作响。
    “皇家之物”,“天国宝石”……
    当铺老板的话闯入脑海,伊荻猛然意识到,他说的正是这绿松石!
    倍感吃惊的看着手链上那些毫不起眼的绿色珠子,伊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绿松石竟然成了皇权的象征,万里江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同时也意味着,在这个时代,在眼下这个当口,根本没人敢收当这些首饰,简单的说,它们也一文不值。
    伊荻叹了口气,寻了根结实尖锐的枝条,借着月光把首饰上的绿松石逐一撬下来。现在也只能希望这些首饰真的是银子做的,至少能够换几个馒头充饥。突然想起那个偷了项链的男孩,伊荻反而替他担忧起来。说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万望不要因此惹出什么祸端才好。
    周开藏袍,伊荻将绿松石揣入牛仔裤裤兜里。这样的祸害,也只能藏着了。
    站起身看了看街上仅有的三家客栈,伊荻向门脸最小的那家走去。
    可是伊荻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距离那家客栈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一阵疾风吹过,她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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