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吃黑》15.寒雨迷思

    倾盘大雨在众人刚刚出山之际落了下来，回望来时青峦似仙境蓬莱般被浓雾吞没。
    “哎呀，好险。”傅灵轻拍心口，娇呼道。她衣装原本便轻薄，被雨浸湿后更是紧贴肌肤。发现这一点，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却在看见少年通红的脸颊后吃吃笑了出来，引得对方投来厌恶地一瞥。
    仰头看向天空，澜凤微微眯起了眼。一旁的少女虽是衣衫尽湿，面上却现出欢喜之色。
    “我们只备了三匹马，未料到会多一位客人呢。不如，这位小哥与我共乘如何？”傅灵眼波流转，似雨中海棠，妖娆艳色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不必。”秦柯僵硬道。
    澜凤淡淡一笑，径自上了马，顺手将少女捞至身前。“不知木匣里是否另有暗示，若淋湿了怕是不好。”
    闻言，傅灵神色微变，翻身上马，对秦柯笑道：“客人可要跟紧，莫再迷失了。”
    秦柯剑眉紧皱，默然上马扬鞭。
    漫天雨幕中，三骑如急电奔驰。
    马背规则的颠簸，让少女微微合上了眼。风雨掠过，带来彻骨寒意。身后却有淡淡温暖传来，以及轻轻的心跳声。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
    渐渐的，风雨之声都淡去了，连冷暖的知觉也变得麻木，只有头部隐隐抽痛，纠缠不去，却又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出声□□。
    忽然一片冰凉覆上了额头，意识像被从深渊中唤醒一般，少女努力地睁开眼眸。
    澜凤不明白，这个方才还在雨中笑得一片灿烂的家伙为何会突然全身发烫，不醒人世。习武之人并不容易被风寒侵染，何况她从小也应被药物调理过。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就这样轻易地睡了过去，唤不醒，只有紧闭的双睫不断渗出与雨无关的水珠。
    是在做着噩梦么？可是连一句呓语也无。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这一睡，就是三日。
    三日后，她突然睁开了眼，泪眼模糊地瞧着他，用有些嘶哑的微弱嗓音喃喃：“饿。”
    于是，凤公子难得地露出了呆怔神态。
    “公子，您唤奴婢么？”
    “劳烦盛碗粥来。”转头看了看无力趴在床头的少女，他叹道，“不，还是面吧，放青菜就好。”
    仆从领命而去，澜凤回到少女床前，见她再度合了眼，眉微皱，伸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少女本就倾斜的身体却缓缓滑落，直至倒入他的双臂之间。
    “师傅……”闷闷的呢喃从胸口传出，欲扶她回去的手也因此僵住。
    感到胸前湿意弥漫，澜凤微微皱眉，并未松开怀中娇小温热的身体。
    这场莫名的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狼吞虎咽地吃完那碗素面后，少女的眼眸明显恢复了神采。
    第二日，已能下床蹦跳。
    第三日，已能捉弄秦柯。
    第四日……傅灵美眸一扫，笑道：“今日可以出发了吧。”
    于是少女被置于满是软垫的马车，再塞上秦柯，缓缓而行。
    “我们要去哪？”少女爬向秦柯那边，低声问道。
    对少女不雅的姿势有些无言，秦柯叹道：“青廊。”见少女歪头努力回想，只得又补充道：“十里青廊浮桂色。”
    “哦！”少女恍然大悟，吐了吐舌头，“我却忘了这个。”
    “你病了这几日，偶有遗忘也并不稀奇。”秦柯温然道。
    “那……你怎会在这里？”少女眨了眨眼，将目光聚集在眼前之人身上。
    秦柯汗颜。
    “你大病初愈，总需有人照看。”他轻道。何况青廊桂色，正是他所熟知的景致啊。
    “哦。”少女嘟囔了一声，即缩回自己地盘。心中所想却是，你若不在，我还能在这诺大的车内滚上一滚，现在却不成了。
    秦柯怎知她心中所想，只道她困倦，便也不再多话。
    回想过去的几日，说老实话，他在傅灵的地盘过得比想象中好。吃喝有人伺候，软禁的活动范围居然也大到可以去探病。若不是那妖女偶来嘲弄，还当自己是在访友了。
    或许是自己表现得太配合么……其实不过是知道无法逃脱罢了。一个傅灵已是难以对付，不，在看到眼前少女惊人的身法之后，他便已在心中溃败了。
    又或许，他会如此配合地留下，是因为那人的一句话。“是妖是人，还是亲眼分辨吧。”
    若她真要行为祸江湖之事，自己也当拼了性命阻止便是，即便是加上凤公子……和眼前少女。
    半个时辰过后，少女终于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露出一张如花笑脸，对着前面道：“我也想骑马好不好？”
    “回马车去。”男子淡淡道，头也未回。
    少女嘴角一沉，只得又缩了回来。听到车外熟悉的女子笑声，有些心头发闷。见秦柯眼观鼻口观心，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秦柯正陷入沉思，却被她叹醒。见她托着腮，眉头轻皱，淡色樱唇微微开启，竟不由面上发烫起来。眼前少女的美丽，远胜他以往所见，似凝着露珠的幼莲，清澈而干净。
    而那美丽的面孔竟越来越近，他眼前，绽开了无暇的笑容：“青廊是怎样的地方呢？”
    少女开怀的笑声逸出车外，傅灵弯起了唇角，似无意般瞟向身侧男子。
    “看来，又要下雨了。”澜凤轻道，似自言自语。
    天色的确渐渐阴郁，不过吸引傅灵更多注意的，却是男子没有笑意的唇。
    “凤公子……似乎心情不佳呢。”她轻轻地笑，带出铃儿一般悦耳的音响。
    “心情不佳么……”澜凤淡淡一笑，“这样的天气确实容易影响心情啊，不如早些投店吧。”
    未找到店家，雨，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重重打在车蓬上，劈啪作响。
    马车停下，少女微微掀起帘帐，再次探出了脑袋。雨水冰凉的触感，未如预期中到来。
    “回去找块布把自己裹严。”宽大的衣袖挡在少女头顶，男子墨黑的眸正凝视她。
    少女怔了一怔，乖乖缩回脑袋，拉了条薄毯披在身上，再次掀开帘子。
    男子默然伸出手，将少女松松披在肩上的薄毯拉至头顶，围绕身体缠上两周有余，直至只剩一双睁大的眼眸露于人前。
    这样……根本无法行走吧。少女的明眸转了一转，努力向眼前之人表述这个事实。
    澜凤却扬唇一笑，将少女，不，是整个布团揽入怀中。
    少女的唇讶异地微张，晶莹的雨滴顺着那人早已湿透的黑发滑落在她的眼角。
    很快，她被温柔地放置在干爽的地上，然后……被置之不理。
    像脱茧而出的蝶，她努力地试图摆脱布层束缚。
    “凤公子对女子确是体贴周到。”有人叹曰。
    她很努力……
    “哎呀，人家可嫉妒得紧。”有人吃吃娇笑。
    她继续努力……
    “如此骤雨，恐怕一时停不下来。”有人悠然道。
    她终于成功脱出，喘了口气。
    这是一座小小的庙宇，虽无人烟，却还干净。门外清雨淅沥，仿佛要净扫尘世一般倾泻下来。
    淡淡的青草香味弥漫在鼻端，少女露出轻浅的笑容。
    “你喜欢雨？”身侧男子忽然道。
    少女点了点头。
    男子不再发问，却露出深思之色。
    少女托着腮，继续愉悦地看着门外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