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吃黑》7.比翼无心

    仿佛没看见她的狼狈，那人对她温柔地微笑，就像以往。
    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几乎连护身匕首也握不住。好胜之心，尊严，甚至生命都被忘记，那一刹那她的脑海中空白，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子，移不开目光。
    。。。比翼。比翼？！
    她浑身一震，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取出那小小的银铃。
    “比翼是我澜凤的东西，想要，便来取吧。”仍旧是温和客气的声音，像湖面的漪涟层层晕开。
    风平，浪静。
    “怎么，受伤了？”轻轻执起她的手，他关切道。
    她迅速地收回手来，未经细想，见他片刻错愕，却转为浅笑。
    “给我吧。”他向她伸出手来，宽大的手掌，纤长优美的手指。
    她低下头去，将那铃儿缓缓放到他的掌心。
    “乖孩子。”他低低笑道。
    曾经，他也这么说过，一边轻轻抚摩她头顶的发。然而这次，她只看见他翩然离去的背影。
    一缕鲜红从手臂滑下，却毫无痛觉。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湖中画舫燃起灯火，璀璨如星。白天的喧闹与混乱似乎都被忘记，谁都没有注意，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倚靠在角落，被那迎面吹来的晚风拂得微微战栗。
    不怪他取走比翼，他早已告知；也不怪他没立刻动手救她出围，毕竟，她的性命还在。
    她只是害怕，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害怕，仿佛某种重要的东西被颠覆。
    那个对所有人都温柔可亲，对她尤其宠溺的凤哥哥，那一刻的笑容，竟似无心无情。
    “温小姐？你怎么。。。你受伤了？！”郑逸惊道。
    女子慢慢抬起头来，空朦的眼神渐渐汇聚，居然化作厌恶般的神色瞪向他。
    郑逸被瞪得莫名其妙，但见她右臂衣衫嫣红，也不能放下不管，只得道：“请容在下先送小姐去医馆吧。”
    温菡皱眉，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避开郑逸欲搀扶的手。见她比往日更加纤弱的却依旧倔强的背影，郑逸只得紧紧跟在其后。
    温菡并未在路过的医馆停下步子，却走进了一家成衣铺。
    “我要这件披风。”她看也不多看，径直开口。
    郑逸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依在下之见，还是先去医馆。”
    温菡径自用没受伤的左手将碎银两递给店家，一边淡淡道：“今日之事请不要声张。”
    这个女人……向来温和的郑逸难得地感到怒气升腾，连平时应有的客气礼数也无力顾及。“先去医馆，否则我不做任何保证。”
    也许是听出他声音中的紧绷感，温菡抬眼看向他。眼含不解的眸，在碰上他异常坚决的目光后终于有些许软化。
    “好吧。”依旧皱着眉，她低声道。
    温菡的伤势并不严重，伤口不深，血早已凝固，医馆大夫为其做了简单的上药包扎，略加叮嘱便将二人送出了门。只是看他们的眼光却有些小心翼翼，只因。。。那是刀伤。
    欲将买来的披风遮住殷红的袖口，扯动伤口的疼痛却让她缓了缓。下一刻披风已被人扯开，轻轻覆住双肩。
    “多谢。”她道，语气中并无任何感情色彩。
    不止如此，从刚才起，她便与从前有很大不同。还是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没有寻常女子的温顺乖巧，却显得分外。。。脆弱迷惘。脆弱迷惘，这种词郑逸以为永远不会加在这个女子身上。她总是锋利的，骄傲的。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是与那刀伤有关？
    “送到这里就好，希望你遵守诺言。”女子依旧清淡无神的声音响起。
    “你。。。若需要帮助，请随时告知在下。”他道。
    “原来你真是个老好人。”温菡居然微微弯起嘴角，虽然眼中只有零星笑意。
    郑逸举步，却又停下道：“凤公子今晚便要离开戚州，令弟现也在我府中，你不去。。。”见温菡神色一僵，忽然想到，那澜凤今天白日里不是说过要来见温菡么，莫非。。。此事竟与他有关？
    见温菡紧咬着唇，眸色闪烁，郑逸心中已明白大半。是了，除了那个男子能让她微笑、苦恼。应是，没有旁人了吧。只是那伤，难道也与他有关？
    “我们走吧。”
    “什么？”郑逸微微一愣。
    “去为凤哥哥饯行。”温菡轻轻垂下眸，看不见情绪。
    这厢郑府，酒宴已散，离人微醺。
    “凤大哥，即使事情已经办好了，多留几日又有何妨。”季谚举杯道，神色愈见暧昧，“你就这么走了，有人可会伤心哦。”
    一旁的澜凤只是微微一笑，轻啜杯中美酒。
    “才说起，人就到了。”季谚冲他挤了挤眼。
    澜凤侧身，正见温菡二人缓步而来。他笑得亲切温和：“菡儿是为我送行来了？”
    “。。。凤哥哥今日便走么？”对上他的眸，温菡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披风下的身体竟又开始有些战栗。分明是往常一样的凤哥哥，难道今天白日那个是假的？还是说。。。眼前的他才是幻影？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如泉水滴落般的美妙声音，突然现身的少女插入二人之间。
    “当然。。。可以。”澜凤的眼微微抬起，倒映着身前甜美笑颜。仿佛看不见旁人的惊讶神色，他淡淡笑开，眸中一潭莫测，疑似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