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的尽头(清穿)》62.章五七

    两人谁都不愿开口，于是气氛瞬时沉闷下来。
    十四整个左臂都支在桌子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指却不住的抠着桌沿。良久，他抬头看了一眼侧坐着的萧冉。她侧坐着身子，轻咬下唇，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睫毛轻颤，眸子只出神地盯着地面看。漂亮的脸型上是端正清秀的五官，容貌绝对属上乘，却也不是美到绝色让人一见倾心的女子。性子更不是那么讨人喜欢，虽然大多数时候算得上是可爱，可聒噪起来甚至有些烦人。更不提琴棋书画，浑身上下鲜少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他呆呆地望着萧冉，最后甚至有些出了神，怎么就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对她上了心。
    那一瞬，十四忽然就想起了很多，脑海里浮现了很多发生过的和未经历过的画面。
    他记起前几日萧冉拎着裙角在雨中朝他跑来，陪他淋雨，最后拉着他的手朝屋里走的情景。他记起那日薛宁将她抱在怀里，而她扯着他的衣角，一脸小心翼翼地询问薛宁在哪里时的情景。他记起她生日那次，她带着哭腔对他说想家，轻轻搂住他的情景。他记起塞外那次，他无意间闯进，却撞见刚沐浴完毕的萧冉，青丝散乱香肩半露。他记起无数个那日，萧冉摆出气愤的表情，嘴角却不住上扬地朝他扔去一些没有杀伤力的东西，萧冉瞪圆了眼睛追在他身后大呼小叫，萧冉一脸狡黠的笑地跑到他身后，躲着他九哥十哥的抱怨和教训。
    明明都是些生活琐事。
    他却出乎自己意料的记得这般清楚。
    可同时他想到的，却还有萧冉也是这样的笑脸，也是这样娇憨的姿态，撒娇的神色，面对着一个又一个人。她在他九哥怀里哭，她与他十三哥把酒言欢，她呆呆地靠在薛宁肩上低低诉说着什么。
    这些绝对没有发生过。
    纵使发生了，也绝不会在他眼前出现。
    可眼前的画面却真实至极，就像在他眼前上演了一遍般。
    他觉得无比荒谬。
    打断这全场寂静的，却是门外听见动静不对，敲门询问的雅琳。
    萧冉回过头来，扫了一眼十四，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雅琳异常小心地拉开，单露出一条小缝，显出雅琳一张秀气的脸，她正一脸尴尬，小心翼翼的望着屋里面。抬头间看见萧冉朝她招手，便立即跑进屋里。刚走几步，便被萧冉喝住。
    萧冉喊住雅琳，怕她踩着碎瓷片，也怕她脚下有水打了滑，便赶紧让她早早地收了步子，伸出右手来指着地上的碎片，“来，你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干净了。然后就退出去吧”
    “是。”雅琳一福。抬眼间却见萧冉右手红了一片，地上又是一地的烫茶水和碎瓷片，雅琳略一思量就觉得那是烫伤，赶紧上前拉住萧冉的手，“格格，这烫伤不能含糊，要是留了疤怎么办？这地上的注意点就好，奴婢稍后再来收拾，您先让奴婢去拿药来……”
    话还没说完，萧冉就抽回了手，“先收拾吧，一会再擦药也来得及，没的那么娇贵。”
    雅琳听这话自然是不肯听，十分自然地就看向十四阿哥，寻求意见。十四一听萧冉手背上被烫伤，便眉头紧锁，看雅琳看向自己，一挥手，“去，赶紧拿药来。”
    虽说萧冉才是她的顶头上司，这次主仆俩的心愿也是把十四从这儿折腾走，让他回去安心娶媳妇，但这种情况下，摆明了听十四阿哥的才是对自家格格有好处的，雅琳自是半点不含糊，立即撒丫子出去寻烫伤药。
    萧冉抬头看了一眼十四，然后又飞快的瞥了一眼十四收回去的脚。面色如常。
    但听十四轻咳两下，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放于桌上。然后将锦帕的四角挨个摊开，一个成色上乘剔透无暇的羊脂白玉手镯躺在上面。萧冉还来不及惊叹一下，便听见耳边十四一声略带拘谨的，明显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的“我额娘让我过来把这个送你”。
    萧冉虽看不出这玉是什么种类，也知道，十四拿出来送人的绝对是上的了台面的，更何况这玉的成色又是这般，更不会是什么普通的镯子，定是价值不菲。虽然十四说是德妃娘娘让他送来的，但萧冉近日也未与她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就是那送去的花茶，也是几大宫妃各个有份，没的来送她这么贵重的镯子。萧冉更是要肯定这镯子定是十四打着德妃的幌子送出来的，要是自己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收了，日后冒出来一个什么福晋跟她镯子一样，或者这镯子是皇上赏给十四的，十四从谁谁谁那儿死皮赖脸的讨过来的戏码，就有的好看的。
    所以萧冉也不再看那镯子，“这……这镯子，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不会要的。”
    话音刚落，萧冉就感觉自己手腕上加了一个相当大的力道，手被扯到十四眼前，他另一只手拿起镯子就要套进去。萧冉哪里肯，这要是套上去，再还回去就更难了。便立即使劲朝旁边一挥，想要挣开。动作间却是打到了十四那只手，不经意间，镯子已然脱手。十四赶紧去接，一边还紧紧箍住萧冉。一番折腾下，萧冉使劲把手往身后放，仰头看着十四。十四站在她面前，一只手也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想要往前拉，另一只手握着镯子，却也顶着萧冉的肩头，两人一时僵持着，互相间不愿退让。
    又是这般，萧冉还在担心一会雅琳拿药进来看见这般姿态如何收场，耳边就响起雅琳的声音，不止雅琳，是满院子所有其他人的请安声
    ——“奴婢奴才给九爷十爷请安，两位爷吉祥。”
    萧冉一愣，随即舒了一口气，这两位都是这小霸王的哥哥，这位怎么着也会收敛一点。随即她又盯着十四看，示意他赶紧松手。萧冉耳边响起老十含含糊糊的应声和老九让众人起身后对众人的询问，内容无非就是她的身子可好，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需要帮忙没有。萧冉眼皮突然一跳，这才猛然想起来老十也是一个进门不打招呼的主，外面又是这么大的动静，他更是要一边踹门一边嚷嚷。想到这里，萧冉赶紧要挣开，却是已然来不及。
    众位先是听见一声敦实的踢门声，门被踹开后，就是十阿哥略显张扬的声音，“丫头丫头，憋了这么些日子不容易啊，瞧我和九哥给你……唉？十四弟你怎么也在？……嗯？丫头，你们俩这个样子是要干什么？！”
    萧冉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即笑开来，那只手接过镯子，挣开十四，笑道，“瞧瞧你那副小气的样子，不就是一个镯子么。拿来看看又不会怎么样。真是的，马上就要娶侧福晋的到底是不一样了啊，还没娶到手呢，连个要送的镯子都是这个待遇。”萧冉斜眼瞅着十四，玩笑话说的与平时并无二般，老十以为然，十四却听的心里不舒服。
    萧冉撇撇嘴，一边埋汰着十四心里只有新媳妇的恶劣行径，一边将镯子塞回十四手里。然后扭过身来，先是朝着老十身后正朝着这里走来的老九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再看向老十，抢先一步将话题绕回他刚开始进门时挑起的那个，“可不是么，这些日子可给憋坏了，差点没发霉！……诶，你跟你九哥给我怎么了？是带了什么好东西，还是准备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大礼？”
    虽说老十看着十四的脸色不大对劲，但看萧冉笑的明媚，与往常相比并无异样，不像有事的样子，也就没想那么多。走进屋子，坐了下来，重拾回刚刚踹门时的状态，笑容也就重新攀上他的脸，只见老十一脸的兴致勃勃，“丫头啊，前些日子你染了风寒，早些日子我和九哥就想让你跟我们出宫转转，可皇阿玛又不让你出门。前儿他老人家听说你好多了，这不正赶上十四弟大喜吗，我跟他老人家一提，也就同意了。”说着顿了顿，朝十四递过去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然后继续对着萧冉说，“你也是憋屈了好些日子，出宫遛达两圈，透透气。也跟我们去琉璃厂那儿逛逛，你也给十四弟淘换点儿礼物什么的，怎么样？”
    雅琳跟在老十身后进的门，立马将烫伤药放在桌上，然后蹲身下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出宫？……那当然好，你等我收拾收拾，咱们一起出去。”萧冉倚在门框上，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应允下来。
    老十本想倒杯茶小品一下，奈何茶具全部变成碎片，只好又站起来，走到萧冉平时小憩的榻前，拿了两块糕点塞进嘴里，然后拍拍手上的碎屑。听到萧冉的回答，笑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要跟咱们一起去的，九哥还怕你身子没好利落，没的又加重病情。现在看看，面色红润的，你哪儿像生病的人？”
    萧冉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却不进屋的老九，稍显拘谨地笑了笑。然后又转回来，面朝着老十，脸上一副装模作样的凄凄惨惨，右手掩嘴轻咳两声，说话有气无力，“冉儿修养这些日子，自然是有了好转。且听十爷这话，倒像是冉儿装病糊弄您一样的。”要是她的脸色像前些日子一般，也没有前面这些调笑话的铺垫，萧冉这番话倒是还可能有些可信度。可她此时却真像老十说的一般，面色红润状态甚佳，一看就是个身体很是不错的姑娘。再加上前面那些话，还没等老九老十他们开口来调侃她，萧冉倒是自己先乐了，很不给自己面子的“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倒让老十没了话说。挠挠头，看着倚着门框却只看自个儿脚尖的萧冉和桌旁面色有异的十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屋内又有沉寂下去的趋势。
    这时老九却从院里走了过来，“行了，老十，让她拾掇拾掇好跟咱们出宫。已经巳时了。”然后又将目光锁定在十四身上，“老十四，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冉扭身想回卧室去换身出门的行头，袖子却被十四一把扯住。萧冉一愣，带些惊讶地看向十四，只见十四死死拉住她的袖子，抬头对老九缓缓道，“九哥，我想跟丫头单独说两句话，就一会儿，不误你们的事儿。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