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曼舞》10.相逢记

    午时，侍卫过来送饭，我的那份是翡翠送过来的，还带了一个手炉，把我原来的那个给换回去了，说是惦记着不热了。我笑了笑，把新送来的手炉抱在怀里，暗自记着，回去跟晴云说，这四个丫头，以后每人例银每月加五钱。
    但是好好的一事，偏偏让十四看见了。吃饭的时候，这小子记恨着我踩他那脚，便又开始了。只见他搓搓手，跺跺脚，鼓捣了半天，让胤禟看见了，问道：“十四弟，你怎么了？可是冷了？”只听那小子回答，“九哥这说的，别说咱们满洲男儿，就是女子也没有冷的。哪像那谁谁，这节气里就抱上手炉了～～”
    我差点被一口饭噎死……这是一个七岁的小孩能说得出来的吗？就算你今年虚岁八岁，这话说得……还有，你心胸怎么就那么小呢？不就踩你一脚吗？怎么不学学你同父同母的四哥！还有你同父异母的十三哥！算了……不跟小孩置气！我恨恨地夹了块肉段，把它当成十四使劲地嚼着。
    过了午饭时间，李德全过来传我们一帮去绛雪轩。我个子矮，前一天晚上下的雪，有点一脚深一脚浅，又没轿子。正吃力呢，忽然一下子视角升高，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胤佑把我抱了起来。“佑哥哥，把忧儿放下来吧，我自己会走～”我有点不自在。“看你走的费劲，还自己会走，没多远的路，你又不重，老实呆着吧！”他轻笑了两声。我想不出说什么，又真的有点累了，就让他抱着了。这才发现，原来他是那种外冷内热型，与胤禛那种天然大冰山是不同的。
    走了约半刻钟，到了绛雪轩。门口的小太监马上通报了。胤佑把我放下来，我整了整衣服。跟在胤祥后面进去了，顺便又踩了十四一脚，谁叫他非要在我前面。
    进了门，一座别致的花坛吸引了我，下部为五彩琉璃的须弥座，饰有行龙及缠枝西番莲图案，上部用翠绿色栏板、绛紫色望柱环绕，基座与栏板之间施用了一条汉白玉石的上枋，色彩对比强烈，却又十分协调。倒是个好地方。院子里种了些树，这季节我也看不出什么，十四在旁边哼了声“少见多怪”，气得我也不看了，抬脚就要踩他，可惜被他躲了过去，我跺跺脚，懒得看他，跟着进了屋。
    先给康熙请了安，然后观了一下屋内众人。数字军团就不提了，康熙身后还有一位宫装女子，面容秀丽且端静，气度万千，看起来不是等闲人物。大厅正中间设了一架古琴，后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小女孩，眉目仅是清秀，肤色也略白了些，穿了一身浅绿色的旗袍，只是那眼睛，有着不似孩子的精明，想来是洛沄格格了。琴旁边还站了一个女孩，看起来要大一些，这位长得倒是美丽非常，纵然我知道我有着额吉的遗传，但还是自叹不如，这位应该就是璎璐格格了。现在身量还未长成，将来长大了，配胤禩就是郎才女貌了。想到这，我回头看了胤禩一眼，他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有点愣。我想不是因为我看他，而是因为我脸上那抹暧昧的笑容吧……
    众人都落了座，康熙示意可以开始了。那洛沄格格就轻弹起来，调子一起，我手就开始颤抖，险些拿不住茶碗。青花瓷，这是青花瓷。
    那边弹着，璎璐格格便唱起来，我平静了下心情，仔细地听着，她只唱了前一段的词便不唱了，其他人鼓掌说好。我心里疑惑，看了看康熙。老狐狸倒没看我，只是笑着夸她们两个，又说些不着边的话。我只好在一边喝闷茶，敌不动我不动么……
    “洛沄啊，你之前说的这首曲子的下一阙，朕想了想，你看这位无忧郡主怎么样？”嗯？怎么有我的名字？赶紧凑过去，那洛沄打量了我一下，点点头说：“既然是皇上推荐的人，应该是了不得的，还请无忧郡主赐教。”我也行了个礼，“劳烦洛沄格格了。”
    我心里有了点谱，看来应该是这样……
    那边起了调子，我想了想歌词，便顺着唱起来：“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一曲终了，我的音色是不大好的，但我看见洛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洛沄，无忧可是你们的知音么？”康熙问道。他绝对是明知故问！“回皇上，无忧郡主能填出如此美妙的曲子，自然是知音了，”“填曲”原来指的是这么回事，我听着洛沄的回答心里明白过来。
    “呵呵，既然是知音，那以后就多在一起聚聚，忧丫头？”我赶紧回答：“忧儿在！”
    “你看，让她们两个给你当伴读如何啊？免得你没事就不老实读书！”康熙用手指了指洛沄她们俩，我在心里郁闷了一下，我是真的想老实的……“当然好啦，忧儿也觉得自己读书好闷呢！”又到装嫩的时间了。“嗯，既然忧丫头同意了，明天开始，你们就作为她的伴读，如何？”老狐狸换脸的速度还真快，马上从我这的无奈变成了笑脸。
    “洛沄＼璎璐谢主隆恩！”她俩抬起头的时候，我用开心又悲哀的眼神告诉她们，我很开心找到你们，很悲哀不小心把你们拖下水了。
    走的时候，我问了下康熙，那位幽兰一般的女子是谁啊？康熙弯下腰，在我耳边说了个名字——乌拉那拉氏舒兰。我歪头想了一会，踹了十四一脚，无视他龇牙咧嘴的表情，“那个舒兰，是不是费扬古的女儿？”他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不屑地点点头，然后继续龇牙咧嘴去了。
    也就是说，那是未来的皇后！！
    我马上就奉承了一句，“这位姐姐好漂亮啊！”，当时便博得美人一笑，看来无论何时称赞都是有用的啊！不过……还挨了冷眼一个，是胤禛的，貌似看不惯我的狗腿行为。不过无所谓，像他这种冰山，能打破冰山面具，我就成功了～嘿嘿～奸笑中～～
    下午没了课，时辰尚早。大家都在，也不方便回去同璐璐她俩说话。胤祥说去给敏嫔请安，原本想跟着去，后来一想，胤祥同我住一起，敏嫔应该有不少话要同他说，我去估计人家不方便说话，就不跟着去了。回头看见舒兰，套了下近乎，知道她此时住在永和宫耳房中，不过，不是德妃的人，是康熙御案前伺候的，身份不同寻常。无视胤禛的冰冻光柱，还是央着跟舒兰回她房里玩去了。
    胤禛说要给母妃请安，跟我们一路。十四也说去请安，也跟着了。我仍旧走的踉踉跄跄地，舒兰看见了，过来想抱我，没抱起来，想也知道。她毕竟是大家闺秀，无论在宫里如何当差，也是没这力气的。青萝同小竹子都被我打发了回去，当时说的是回去时有人送，好容易才打发了他们，现在可有我苦头吃了。
    舒兰想了一会，轻轻地看了胤禛一眼，似是询问似是求助。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过来把我抱起来了。我偷笑，这两人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冷酷的雍正皇帝也是有温情的一面的么！回头一看，舒兰正看着胤禛的侧脸，瞧见我看见了，羞涩的一笑，低了头，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冷的还是羞的。
    真是应了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到了永和宫，我也进了屋给德妃请安。她看着是个富贵的人，保养的很好，看起来还很年轻。胤禛兄弟俩请完安，十四就让德妃搂到怀里去了，一面问些课堂的事，一面又说要赏什么，偶尔才抬头问下胤禛公事如何，在外面府里如何。
    后来十四问了下两个姐姐，我才知道德妃原来不禁有三个儿子，还有三个女儿，第一个女儿早殇，此时还剩下两个，我问了下两位公主的排行名字，心里叹了口气，第一位虚岁十四，温宪公主倒还好，第二位虚岁十一，敦宪公主，我不记得康熙出嫁的女儿里有这位，只怕活不久了，嘴上说了些赞美的话，也希望她能挺过一劫……
    说了会子话，我就和舒兰到她房里去了，她张罗了些茶跟点心。
    “郡主，这点心是我自己弄得，你尝尝看。”我捻起一块来，尝了一口，外酥里嫩，甜香不腻，还真是好吃。放下点心，抬起头，“舒兰姐姐，你也别叫我郡主啦，叫我一声妹妹好了，反正……”我停了下，笑着看着她，“以后啊，我少不得叫你一声嫂子呢，成了姐妹，岂不更亲？”一听我这话，舒兰脸更红了，“妹妹说的……才是乱说呢！”
    “嘻嘻～～”我转身拿点心吃，顺便打量了下屋里的摆设，没有奢华糜费的东西，都是必备之物，颜色也正，果然有母仪天下的潜质。“妹妹在看什么？”舒兰见我满屋子的打量，好奇地问。“哦～还没请教姐姐今年芳龄。”我巧妙地转移话题，舒兰不疑有他：“虚度二八年华。”嗯，知书达理，心性正直，不度人心思，脾气也好。胤禛今年虚岁应该是十□□，蛮配的。“我今年七岁了。”我也跟她说了下。她想了下，忽而冒出一句，“十三阿哥今年十岁，也是很配的啊！”啊？我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想明白了以后就红着脸猫去一边吃点心了。原来，也是会反击的，嗯，对她的评价更好了。
    坐了不到半个时辰，我有点困了，就要回去，到了前面同德妃道别，发现胤禛还在那，见我走，他也站起来说走了。德妃也没留，说了句“路上小心”就无话了。舒兰倒是送我们到门口，说了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胤禛只淡淡地“嗯”了下，我鄙视地看他一眼，真不懂哄女孩子！舒兰倒是很高兴。……囧，看来是我多事了，撇撇嘴，往前走着。
    听得后面的脚步声，然后视角又一次抬高，不过这回是胤禛。我歪在他怀里，看着这个不苟言笑的四阿哥。他一定也是渴望能像十四那样被母亲关爱的吧？可是德妃为什么这样对他呢？难道因为没有抚养他，就对他没有情么？他就不是她怀胎十月的骨肉么？今天的局面，是她的冷漠还是他的疏远，不得而知了……可，面前的少年这般的寂寞……
    “哥，不要难过。”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清醒过来，这句话已经出了口，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唤他，会做出那样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注视着我，我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心里忐忑不安。
    慢慢地，他脸上绽开一抹笑容，这笑容是从眼睛深处渗出来的，我惊讶于他也可以笑的如此温暖。他又开始向前迈开脚步，我低着头，心里松了一口气，蓦地，“你和十三弟，很好。”，很暖的音调，只是，那是什么意思？
    我困惑地看着他，他侧过头，看了看我，再次笑了一下，“不是么？妹妹。”
    我捂住了嘴，那个称呼，也就是说，他接受了我！
    到了景仁宫门口，正好碰上胤祥回来。胤禛对这个弟弟好像真的是很好，问过功课的事情，又问了起居的事情。并且，说话的时候，两人也风趣了些呢，我在一旁听着也有些意思。
    过了会，胤禛后面的小太监上前提醒了下时间，说再过一个时辰宫门要落锁了。我见他倒有些主张，就问了下名字。这一问可了不得，雍正朝的李德全一般的人物——高毋庸！！
    此时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太监，也未有什么身份。我夸了一句，说他将来必有作为。他也只是不卑不亢地答了些场面话。我心里算了下，如今胤禛虽已经建府，他得势的日子却还早，需看准时候，举荐他一下，也让他记得我的好才是。
    胤禛听得时候不早了，就同我们告别，临走时撂下的一句“两个人要好好的，不要打架！”让我和胤祥面面相觑了半天……我们两个那么让人放心不下么……
    昨个天色已晚，今天天色倒还亮着，我打量了下景仁宫，前面是座典型中国特色的宫殿，我也评价不出所以然来，后院也是同样的，唯独小院的西南角有井亭一座，有些情趣。我见了亭子，便想起文人墨客的雅事，顾不得亭子原来的用途，心里打算着，哪天再下了雪了，弄点鹿肉，烧酒，同胤祥一起，也学那红楼梦中人的法子，弄些风雅来。
    心里刚想出来，却又愣了，怎么想到的偏偏是胤祥？思忖了下，应当是他如今同我住一起，叫起来方便，猜想到了他吧。
    进了屋，仍是昨天那一套。那茶我是没吃的，跟晴云说我困了，想睡了，胤祥跟着说困了。晴云看了下钟，说离晚膳还早，就吩咐青萝同胤祥的一个侍女红情（某忧：听听这名字，哪有我起的好。某翩：……（鄙视地看着某人））伺候我俩去睡。我也探头看了下钟，原来是下午四点，算过来晚上七点传晚膳，果然还早。
    我没脱外衣，只往床上横着一躺，反正这床也宽，这么着也足够了。胤祥看我这么躺，也不要人伺候，学我的样子躺了。床上多铺了昨天赏的一件熊皮毡子，这是今天早上我提的，床有点硬。旁边挂的蓝色绣青竹的纱帐子也放了下来，之前我见床四角吊的荷包，说是熏香，现在躺着，也没闻出来怎么样，倒是外面的香炉里的香气飘了进来。似有似无，也不熏人，却有种孤高之意。我问过，这宫里的摆设同用的东西都是晴云一手选的，倒是合我的心意。
    头上枕着的是绒枕头，其实也就是那鹅毛填的，枕头同被子上都有点淡淡的皂荚香味。歪着头，有点睡不着了。“怎么了？不困了么？”胤祥胳膊弯着，支着头看着我，我把手放在枕头上，手背贴着脸，点了点头。外面的红情听见里面的声音，就打起帐子问了声：“主子要水么？”胤祥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要了杯茶，喝了口便递还给红情。我心里却莫名恼了起来，仿佛心爱的东西消失了般。
    “青萝，”我支起身子，“主子。”她在床边应了声。“把外面那层帐子也放下来吧，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跟前服侍了。”青萝又应了声，便放下了外面的那层帐子，同红情出去了。
    这床是两层帐子的，一层薄的防蚊，平常也是罩着的；另一层厚的，光线也只能将将地透进来，晚上才放下来。
    我听见关门的声音，就又躺了回去，还是刚才的姿势，也不言语。胤祥见我躺着了，也躺了下来，与我对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