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似香绽》4.墨兰

    墨兰
    楚国王宫西边的萁苑以奇花异草闻名于世。巫族的力量再强大也需要这些花花草草的辅助才能显出效果。而凌逸渊喜爱兰草，所以羡王府里的兰草品类之全，恐怕是连萁苑也及不上的。
    楚希在凌逸渊十五岁生日时大兴土木，把处在平原之地的王府别院硬是掘成了盆地。又在外围种植性子比较泼的兰草，苑中划分几方苗圃，各撒以不同地方带回的各色泥土，种上些娇嫩的兰。清风摇翠环，凉露滴苍玉。兰性高雅倾致，建宫殿反而毁了这里的气质。所以楚希亲自绘了一间翠竹屋，命人仿制，尽显兰竹相和的自然韵味。这样一来，为其提上“兰苑”这个名字真是名副其实。听说逸渊在看见这兰苑建成后，只是淡淡一笑，倒是羡王为这一笑高兴了好几天。有点江山万里不及美人一笑的感觉，楚希对凌逸渊的宠溺由此可见一斑。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楚希抱着刚睡醒的逸渊嗅着他的发香帮他穿戴。这些事情，楚希不喜欢下人来做，因为逸渊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刚睡醒的逸渊还有点迷茫，原本闪亮的眸子蒙上一层困倦的雾气，任楚希怎么逗弄还是迷茫加迷茫。
    “渊，今天是你生日，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哦，跟我去看看。”楚希突然有点神秘地对怀里的人儿道，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用下巴揉着逸渊的长发。
    “恩。”逸渊点头，还是禁不住道，“是什么呢？”毕竟十五岁还是有些孩童心性的年龄，免不了要好奇。
    最后拉了拉衣襟，楚希帮逸渊穿戴完毕，又替他套上缎面靴子，微笑着说：“小渊的脚长大了哦，看来得吩咐织造坊再给你做几双新的了，冬天的靴子也该加紧了。是什么我们去了你便知道了，你定会喜欢的。”
    楚希拉着逸渊的手出了王府大门，毫不避讳。轻轻一抱便让逸渊上了马车，自己也是一纵身闪了进去，干净利落。马车里的装饰很精巧，几叠软垫和一方小桌,乃是玄铁制成，放着的磁石制的茶杯路即使途颠簸也无妨，而且还可以活化水源。屉格里有几样逸渊常吃的糕点和一些巫族进贡的保鲜防虫的巫香。
    楚希仍是地将逸渊圈在怀里，昵喃的话题却是：“离国最近安分的有些异常，离轩登基这十来年边关的暗部一直传来各色消息，而这几个月，却太安静了。难道是离国吃了什么暗亏不成？渊，你怎么看？”
    逸渊习惯性地闭目养神，十几年前的病就像是梦魇一般缠着他不放，所以逸渊养成了许多节约能量的习惯。“离轩不安分又能有什么作为呢，羡王的暗部可不是摆设呢。蛮人最近的作为像受不小的损伤，丝路上的骚扰少多了。离国若是对蛮人动手，我们也不可能毫无知觉。可能性只有...离轩利用某种手段和蛮人达成了协议，引我们上当。而这手段应该是...”
    楚希替逸渊接了下去，道：“是树灵。以树灵的独特血统，他们应该是利用了卜族国师的传承。呵呵，渊，为什么你总能想到更深的一层呢？”
    逸渊轻轻笑了笑，道：“小希你别装了。其实你都知道不是吗？非要我说那句--‘因为你太在意’吗？是为了提醒你别太在意？”
    “是啊，我怕自己太在意了呢。父王留下这江山，我怕，怕会守不住啊。”
    “若我早生十年，定助你夺这江山。现在，大局已定，一乱，又是多少无辜人儿丢了性命呢。守住它，比窥视另方，容易的多了。小希，快乐一些吧。”
    一阵沉默。楚希楼紧了紧怀抱，埋首于逸渊的颈窝，感受着逸渊渐渐变得深长的呼吸，楚希微闭的眸子里的光有些黯淡。也许早些年遇见就不是这样的了吧？那时的我还什么都不是呢。
    垂拱三年。楚行健立长子楚景为储君，赐长川郡命景川郡为其属地。次子楚轩为羡王，将南何郡改为永羡郡赐为封地。末子楚涤为昭王，缘其尚幼，暂不封地。
    独自前往长安以南的永羡郡。听说永羡多花，气候也不错，楚希这么想着安慰自己。掀开车帘看着官道两旁芜杂的野草，遥望南方那未知的尽头。母妃也是来自南方，早年就听说过关于薰风城的种种。
    母妃是选秀而来的南方佳丽，无甚背景。与数十名女子一起，应了一张圣旨，再也未曾回过家乡。母妃也算幸运的了，至少父王的数次眷宠，令她有了我。否则她也会与那些同来的大多数女子一般，默默孤老吧？
    虽然，虽然，总要承受希冀的落空，母妃微蹙的眉头与翘首相望的动作，却是日复一日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涟妃进宫。
    正月十八，是母妃的生辰。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望月楼最喜气的时候。年关刚过，父王也会在这天来探望母妃与我。一年又一年，与七夕的传说一般。即使如此，母妃仍然很高兴。正月前后几个月总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儿时的我也会跟着开心很久，渐渐长大后，才明白母妃欢喜背后的泪水。所以我不断地在努力着，我要做的比大哥还要出色，这样父王才会多看我几眼，我与母妃相似的面孔，也许能勾起他的些许眷念吧。
    十一岁那年，母妃的生日。我与她一同在望月楼的阁楼上坐了一夜。看着月亮西沉下去，东边的天空微微泛出紫色的光，由深到浅，一点一点地变幻着。太阳忽然就跃上了地平线，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再回头去看母妃，已是泪水涟涟。
    “父王不会来了。”我拉着母妃的手对她道。娘亲微凉的手让楚希有些担心，只得再握的紧了些。
    “恩。希儿。”月妃也握住我的手，努力微笑了一下道，“我明白的。只是可惜了你。你是这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娘没事的，只是希望你好好的，要快乐，知道吗？”
    楚希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道，“我也会让娘亲快乐起来的。即使没有父王，我也一样可以照顾您。”
    “呵呵。”月妃笑了，笑得很满足，伸手揽了楚希的脑袋抱着他，“恩，娘相信希儿。有你在，娘一样很开心，很满足。你是娘最美的珍宝。”
    楚希在月妃的怀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娘快乐起来。月妃轻轻拍着楚希的背，渐渐的，楚希的思绪就有些模糊了。最后记得的，只是娘亲下颌未干的，一颗晶莹的泪。
    朦胧弄鬼的拥抱重叠，楚希回到了现实中。望着怀里的人儿，想，渊，你也是这样，疼痛都不曾说起啊。
    车很快行到了别院。“到了哦，渊，我抱你下去。”楚希横抱起了逸渊，十五岁的人儿仍然单薄犹如一张宣纸一般，“你的礼物就在里面，先闭上眼休息，乖。”
    “恩...”逸渊呢喃，听声音看似还没睡醒。
    楚希对侍从吩咐了几句。进了门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进了别院里的竹屋。将逸渊置于玉制裘皮躺椅上，自己则去苗圃里侍弄起兰草来。金色的阳光一点一点敛了起来，浓郁的橘色令傍晚的空气也粘稠了起来。
    “唔...”逸渊睁开睡的朦胧的眼睛，低低喃道。清香的兰味从空气中弥散而来。
    陌生的环境让逸渊立刻清醒过来。警觉地望向四周，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橘色的阳光令楚希明黄色的外袍加深了几分色泽，龙凤腾飞而上的金色图案更显得栩栩如生，似要腾跃而出。
    “小希。”逸渊轻呼了一声。楚希回首正对上逸渊如昙花般奢华而又稍纵即逝的笑容，不由得一阵失神。
    “我很喜欢这里。”逸渊又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