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啸》20.第十九章

    京城。
    大风。
    春夏之交,天气异常,京城刮起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风,本是要开败的海棠这下彻底毁了,只是偶尔几片零星的粉色花瓣伴着风在空中舞上几圈,黯然滑进虚掩的的窗棂内,洒落在书案上。
    芸绡托着腮,也不知神游到何处,连没关好的窗棂被风打出了声响都没注意。
    一路奔来的小圆子对着主屋大叫,可惜声音被风吹散了大半,更是无法唤回芸绡此时的神智。
    “王妃……王妃……”再也顾不得许多,小园子一路冲回主屋,噗通一声就给芸绡跪下,“主子出事了!”
    刚神游太虚回来,满脸疑惑的芸绡转头,却对上早已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园子。
    “听说主子在路上遇袭,下落不明,生……生死未卜……”
    一句话,彻底把芸绡震回了现实。
    “终于还是出事了吗?”
    “是的。”回答的人一身黑衣,恭敬的站在左相紫水华之后。
    “那探子如何回报?”一旁的李云龙接口道。
    那人没有转身,仍然对着左相的背影,话却是答给李云龙的,“全军覆没,粮草尽失,不过却失踪三人,六皇子,崔振鹏,还有林和。”
    “他们三人还活着?”
    “未必,”黑衣人终于转向李云龙,“属下亲自查探过,如果身负重伤,是不可能活着走出锁幽道的,即使他们没有受伤,在无水无粮的情况下,也绝撑不过三天。”
    “如果那附近有人家……”李云龙一手摸着下巴,边踱着步边说出自己的猜测。
    “荒无人烟,即使有人,哼”那人冷笑一声,“适逢大旱,不死也没有能力救他们。再说……”
    紫水华一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皇后那边呢?”这句话是说给李云龙。
    李云龙垂下眼,没有人说话。
    “嗯?”还是一样的姿势,却明显让人感到忽然紧迫的压力。
    李云龙不得不开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犹豫再三只得说道:“没有。”
    “没有?”紫水华终于转身,嘴巴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可是却让在场的两人同时感到不寒而栗。
    一阵冷汗从李云龙的背后冒出,可是除了没有,他再也答不出其他。皇后那边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没有接到这个消息,可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人不得不狐疑却又无能为力。
    正当他和黑衣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小厮的通报瞬间解救了两人。
    “相爷,六王妃来了。”
    几人同时回转,却见芸绡早已立在门口,一手抚胸一手垂于身侧,脸上有掩不住的轻愁,一身鹅黄纱衣更显苍白脸色。
    黑衣人先退了下去,芸绡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才转过头,神色间有些许疑惑。
    “刘昂的事怕是父亲早已知道。”
    “六皇子的事为父也甚是遗憾啊。”紫水华收起刚才的笑容,转而变得有些严肃,转身在上首坐下,拿起几案上的茶杯低头轻啜。
    “爹爹,您就没有什么办法?”
    “朝廷已经派人去查了。”
    “爹爹……”
    芸绡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紫水华一挑眉挡了回去。“你回宫去等着消息,也许还会有好消息。”
    芸绡的神色由焦急转为疑惑,父亲的态度?是什么她说不知道不明白的吗?
    “当初您怎么能让刘昂去呢?你明明知道……”
    “是皇上私下做的决定,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你还是先回宫,相信等朝廷的人回来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看见父亲不甚在意的态度,芸绡疑惑更深,然而联想起刚才的黑衣人及最近发生的一切,突然间就有些明白了,只是……
    “爹爹,女儿不明白?”
    紫水华不答话,却又看着她等她说下去,一脸的高深莫测。
    “刘昂不是您选定的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弃他?”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内心的暗涛汹涌,只有那紧紧攥住裙裾的手泄露了内心的紧张,她不想听到内心所想。
    听罢她的话,紫水华严肃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不愧是他的女儿,如此轻易的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芸儿,你知道为父是一直疼你的,当初逼你下嫁却也是逼不得已,你的幸福一直是你娘的愿望,也是爹的心愿。你的心思……”紫水华停顿一下,望望一直立于一旁的李云龙,转而又说了下去,“爹爹还是明白的。”
    为何事实总是如此残酷呢?他想说什么?她有些慌张的转头望向李云龙,他还是那个表情,低着头,不发一言,像极了那个月华如水昙花绽放的晚上,她知道他无法给自己任何答案了。
    一抹笑溜出了嘴角,短暂的惊慌之后一抹奇异的平静在心底徐徐展开。任何事情只要大白之后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可是真相却如此令人恶心。
    “父亲,您一开始选定的就是标靶而不是傀儡吧,一个引皇后露出马脚的诱饵,是啊,皇上的九个儿子,哪一个不比刘昂适合做皇帝,不,是做傀儡。”芸绡微微笑着,眼神中有种魔力,让李云龙不禁为之着迷却又有些不安,“为了以假乱真,不惜奉上自己唯一的女儿。爹爹,女儿突然好想娘亲啊。”
    还是笑着,却再也忍不住声音中的哽咽,身后的手指拼命的纠缠,想止住眼中的泪。“娘会亲自下厨做女儿爱吃的四喜丸子,爹爹也爱吃的。如果娘知道了爹爹让女儿出嫁不满一年变成寡居的孀妇,娘一定会心疼的吧。”
    很好,泪还没有流出来,紫水华的脸却已是一片惨白,再也挂不住笑容。
    脸上的笑容更深,却也更凄凉,芸绡转向李云龙,眼睛里更是悲哀的控诉,“李将军更是好大的肚量,冰清玉洁的芸儿你不要,却愿意接收一名寡妇,以李将军的雄才大略,怕是芸儿再也配不上了。”
    心痛,已分不清是为了谁,只觉得心痛的快要撕裂掉。可是心越痛的厉害,脸上的笑容就越深,她觉得自己被刀硬生生劈成了两半,灵魂与肉体越隔越远。
    “芸儿?”看出她的不对劲,李云龙忘记身份,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把她环在怀里,可芸绡却飞快的脱离他的掌握,跌坐在一旁的椅子里。她望向眼前的两个男人,她一直深爱着的两个男人,第三张脸终于浮上心头。
    她哭了,捧着脸的手都乘不下那么多的泪,晶莹的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缎面的绣鞋上,印染出一朵朵隐约的白梅。
    李云龙听着她悲戚的哭声,心似被撕裂出一道口子,她泪里的盐分,让他的心生疼。
    “芸儿?”紫水华的声音也略带迟疑,他有些不能理解女儿的突然崩溃,他以为芸儿会觉得解脱,最起码也是淡漠的。
    可是……安抚的手终究是没有落下,停在半空中,映着芸绡因哭泣儿不断抽搐的肩膀。
    “把他找回来。”伴着哭腔的声音微弱的近乎低喃,却惊了当场的两个男人。
    “把他找回来,”再一次的重复,“即使是……”即使是尸体,也要让他回来。
    什么是不会变的?唯有时间。而什么都禁不起时间的改变。
    李云龙踉跄的走出相府,却又不知该何去何从。是他低估了时间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曾经那样相信芸绡对自己的感情,他以为自己会得到权利也不会丢了爱情,他曾经是那样的自信满满,而现在,他伸出双手,发现空空如也。
    他觉得疼痛,比战场上的锥心一箭更让人疼痛,“啊……”他狂奔而去,他不要想起芸绡,不要想起她的眼泪,不要想起她为别人哭泣。
    为什么他什么都得不到?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猛地把头扎进城边的河水里,凛冽的河水瞬间撕扯他的神经,可是那一张张脸仍然不停的闪过脑海,那一张张鄙夷的嘴脸,他们叫嚣着,疯狂地在他耳边叫嚣。
    “没娘的孩子!”
    “小叫花子!”
    ……
    “啊……”
    他会得到的……他发誓他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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