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归去雁分飞》8.第三章:虎符令·三回一扣-中

    穆向上蹭了蹭,把脑袋抵在史昂的颈窝间。史昂小心地把几根挠著他的紫发理出来,顺平;又掖了掖被子,见贵鬼睡得正香,便把被角压实了。
    睡梦中,穆回到了刚搬到雅典的那个夏天,因为不适应北方的气候,穆夜夜惊醒,之後便再难入睡。小小的穆在黑暗中睁著眼睛,门外有灯火晃过的影子,虽不知道大夥在忙什麽,却懂得“今非昔比”这个词。那时候,老师行色匆匆,经常夜不归宿,人也开始比在江南时候消瘦了;身边的兄弟们都换上了统一的服饰把守在家中各个角落,连一只猫都不得进出。这让尚且年幼的穆感到无措:人,还是那些人,但身份不一样了。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中间的日子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大约有这样一个午後,天空像要压下来似的闷,酷热难挡。史昂终於得空在家,於是坐在园子里老树的树荫底下,左边小艾、右边小穆地把他们抱在腿上,拿著把精致的小刀削鸭梨。小穆很安静,牢牢地趴在老师肩上,仔细地观察著他的每一个动作。小艾在另一边的肩上,他抬头对小穆咧开嘴笑笑又低下头,他正握著一缕橄榄色的头发,编得很认真的样子。
    “昂大哥,贵鬼能吃梨吗?”小艾一边进行著手中的活,一边还惦记繈褓中的贵鬼。
    “贵鬼还没长牙,吃梨还要再等几年。”史昂也想过把贵鬼抱出来,但贵鬼一会若是哭闹起来,难免会让众人手忙脚乱。
    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单手托著一只碗。这个人小穆有印象,老师就是跟著他来到雅典的。以前在江南的时候,老师很愿意对著他笑,总之一见著他就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小穆有点不敢看他,收回目光直直地望著眼前老师的脖子,天很热,老师雪白的颈子上渗著细细密密的汗珠,透明的肌肤底下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老师一定有些紧张,因为从肩部下方传来的心跳声不再规律,而是此起彼伏,跳得很激烈。
    “拿来拉?”赤眸亮亮的,含著笑。
    史昂前倾想接碗,那人却有些尴尬地後退一步,把碗放到石桌上,坐到史昂对面。原来那碗里盛著冰块,史昂把削好的鸭梨一块一块片下来,附在冰上,对两个孩子笑道:“来,穆儿,小艾,这是虎叔叔……”
    “丞相,童将军在门外等。”一句通报打断了穆的美梦。
    “不见,请他回去。”常人听来是一声干脆决绝的回复,但穆却似在当年那般,清楚地听见了老师不平常的心率。接下来是长久的寂静,穆感觉手里多了另一只小手──原来贵鬼也醒了。
    “丞相,下雪了。”门外的传话大著胆子多嘴了句,穆在心中点了点头。
    史昂知晓童虎没离去,冷著调子说道:“难道将军府不够暖活吗?在我这受了风寒可就自讨没趣了。”穆暗笑,老师还是心疼将军的。
    “我来是为了公事。”终於听见了童虎的声音,穆的心吊紧了,自己早就猜想过老师不上朝是否和将军有关系,穆眼前又恍过昨日老师回来时的模样: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委屈,还有被咬的嫣红的嘴唇……试问,还有谁能主宰史昂的感情?
    童虎不等史昂有回答,便推门进入,显然,门口的人并没有加以阻拦。不一会,童虎已眉头紧皱地站在史昂床前,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把那个给我吧。”童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再给我半年时间。你若允了我,时限一到我便把虎符给你送去,”史昂面朝里躺著,没有起身,反而不自觉地抚上穆的头,“但话先说清楚了,东西本是你送我的,如今要我还回去,要条件。”
    童虎想说些什麽,犹豫再三後,却只是轻轻重复那句:“我是来谈公事的,不谈私人条件。”
    “公事不就是我们的私事吗?”史昂讥讽地笑了下,越说越来气:“童虎,我是为了你才趟入朝廷这一池混水的。整整十年了,为了你一句忠君报国,我便陪你操劳了十年,你以为我稀罕权势?我稀罕这个国家?我管他黎民百姓的死活!”
    “如果是这样,你的条件我定允不了。”童虎的语气依旧很生硬。
    听到这史昂不顾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噌地一下翻坐起来:“你连条件都不听便拒绝了?”
    童虎木著脸不说话,空气中剑拔弩张。
    “为了你我违背师训投靠朝廷,把整个帮派都压进去了。十年前平藩,我的师兄们全数战亡,你又可知这十年我是怎麽过过来的!”说到激动处史昂使劲捶了下床,早已醒著的穆和贵鬼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良久後,童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保你穆儿在雅府安全。三日内把虎符还来。”走了两步,想到了什麽,停了下又道,“我不会再来了。”
    手指上传来尖利的刺痛,史昂狠狠地咬,似乎是要把心中的恨全都咬断。原来,风相不止有五万兵权,更有一枚特制的雅典虎符在手,凭此符便能掉动雅典城内外二十万兵马。虽然虎符是在童虎名下的,但朝中众人皆知,这十年间,不论童虎在外征战还是留驻朝内,虎伏都是由风相在保管的。若是在平时,归还虎符给童虎本是小事一桩,朝中人早已将童虎和史昂划做同一方势力,只要童虎不出征,虎符在谁手,都是一样的。但如今一来圣宴将要举行,二来那第三方势力逐渐成长,更重要的是,穆进雅府期间难保其他人不动他脑子;如此松动的现状叫史昂如何能安心地把虎符交出去?
    保穆儿安全是我执意留下虎符的目的,但不是交出虎符的条件啊童虎。你可记得,这虎符当初是你做为信物交托於我的……
    接下去的两天一夜里,史昂和艾俄如往常一般忙起来,贵鬼也在为第二天进雅府做准备,其实,就算是府里的一只耗子,也在为过年而忙碌;而有这麽两个人,各自占据一角,如一尊石像般,纹丝不动。两人中,一个是穆,另一个小艾。小艾自从那天晚上被艾俄带回後,就一直没出现在众人面前,据艾大管家解释,小艾是受了伤,暂住在他的寝室里休养。而穆的神游状态愈发严重,时常盯著某片植物,一晃就是一个时辰,府中的人将其归结於雅府综合症状。
    终於,在晚饭前,穆想起来应该去看望下小艾。
    ──门窗都开著,穆在房间里转一圈不见小艾,於是缓缓踱到里边,掀起床帘,果然小艾卧在床上,也没睡著,只是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小艾反射性地缩了下,看清来人後,僵硬地笑道:“小穆。”说著便挣扎著坐起来,穆连忙搀扶一把。
    不知是扯到了哪,小艾吃痛地抓紧被子。穆想看下伤口时,小艾先他一步捂住被子,他自知举动奇怪,又不擅言辞,便只是低头死瞪著手看。而通透如穆,马上松开了手,不再追究,只是不明白:小艾与自己一起长大,多少次打架受伤都是瞒下了老师和大艾哥,自己为他上的药,还有什麽地方是见不得的?
    小艾看穆一直站著,就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坐下。
    穆坐到床边,道:“以後,我们不能在一起念书了。”
    穆最近老也打不起精神,原本都因为雅府的事情,但昨日老师和将军的话却又给穆加了一块心病。若不是为自己,老师早该还了虎符,也绝不会和将军吵架,老师於朝中的一半势力源自将军,这下,内忧外患,可让老师如何是好。
    “放心,等我伤好了,定寸步不离地跟著昂大哥,保他安全。”小艾虽然记性不好,但不笨。如今世态紧张,他看的出来,“小穆也别老愁眉苦脸,不就是每日去一趟雅府吗,又不是不回来了。啊对了,明天上课时候我就把先生回了,你若不在了,我还装什麽样子,哈哈。”
    ──但毕竟,小艾心性单纯,看的并不透彻。
    见小艾恢复了常态,穆心头也一松,两人便如平时那般聊了些有的没的,後来下人送来了饭,估计大艾哥会和小艾一起吃,便起身准备离去。
    临了要走,小艾又抓住穆的手,欲言又止。
    “恩?还有什麽事吗?”
    “小穆你说……这世上本阴阳调和,为什麽会有男人和男人……一事呢?”
    穆当小艾还在牵挂雁归楼一事,就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这只是人和人的喜好差异而已,若是小艾不喜欢,大可以像这次一样避开它。”
    小艾松开手,小声重复道:“避开……他?”
    已走到门口的穆自然没有听见。
    第二天一早,穆准备妥当,别过史昂,只带上了贵鬼,往雅府去。
    “穆公子请。”引路的是一个黄发的少年,招呼到位,神情却漠然,“公子请稍候。”
    穆一路除了客套言辞外,就是微笑──微笑著点了下头,那少年便退下了。穆保持著笑容站在凉亭里,自顾自的观赏著雅府的园艺。凉亭里有石桌,石桌上有沏茶,嫋嫋的水汽从茶壶口飘出,不难闻出,是上等的铁观音。
    一路走来,已行了不少。贵鬼站在穆身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见周围没人,小声道:“穆公子,你算算他们要把咱晾多久才来接呐?”
    “估计,等我们喝过茶水,休息够了,他们就愿意现身了吧。”穆说著,却不见有靠近石桌的倾向,反而提高了音量:“但穆此行为求学而来,岂能因怠情而误事,以至半途而废?穆坐下的地方只能是私塾书桌之後,而非闲庭雅景之中。”
    茶虽香,却是毒,雅府怎会放心地扔下敌我尚不清楚的穆?贵鬼听明白了穆的话中话,直道雅府的人心计颇重,竟与一个学生使如此的小心眼。
    “这位兄台为何站著?”
    穆转身,说话之人一头金发高高束於脑後,神采飞扬,额前却不拘谨地留出几缕碎发,流露出几分随意倜傥。向穆点了下头後,大方地坐下,闲情极至地往杯里注进茶水,完後不忘再起两杯,“请。”
    对面的穆已经由先前的微笑,改为面无表情,因为天生亲和,旁人真看不出来。贵鬼不愧跟了穆许久,一眼就看出来:穆公子讨厌眼前的金发美人。而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後,还不自知地喝著茶。
    穆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对小王爷沙加的厌恶的,虽然无法忍受,但至少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如今看来,当年的负面情绪非但没有减弱,大有攀升的趋势。真的,要和这个人朝夕相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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