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国圣元朝建立第十载,风雅两方势力二分朝野,相持难下。
风家丞相深谋远虑神机妙算,於十年前入主朝廷,当时未出茅庐先除乱臣贼子,令朝廷各派势力哑然。此後更有甚者称他为再世诸葛,冠之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翩然朝廷,笑傲风月。”的美誉
而此人来历至今无人得知,有传言指认风丞相便是十年前消失於江湖中的焱派张掌门人,却被当朝的护国大将军童虎一口咬定为自己的青梅竹马。童将军手握兵权,风相亦能调动都城五万兵马,二人同在一阵线,可谓重权在手。
另一边,雅家乃雅典世代望族名门,与城同姓共兴,根基深厚,更是现今唯一一族异姓王,可谓集荣耀财富权利於一身。开国皇宙斯大帝特准雅家世袭爵位,封号“睿”,在朝中位高权重,也是每朝的驸马热选,现因王爷年少,尚未入朝。
而历代皇帝都会从雅家主族中迎娶一雅姓女子以显龙恩浩荡,只是这一代中被选中的少女当年以家中无主、王爷年幼为由,立誓终身不嫁,生生死死为雅家人。就在其接任雅府当家的大典上,太上皇恩赐此女於城同名,从此她由雅家小姐成了雅典氏,闺名娜。在过去的十八年中,雅家里家外事全仰仗主母,也因为她,雅家在为仕子不噱的商界立有一足之地,为雅府的财势打下坚实的根基。
时至年末,圣宴在即,一些不安定因素开始初现端倪。
卡妙一路心事重重,刚才,雁归楼中米罗的那番混话合著多日前的回忆翻滚著涌上心头。
八日前,卡妙一如既往的去钱庄对帐。等到铺中只剩自己一人的时候,不知从哪跳出一个蓝眼睛的少年。是的,宝蓝色的眼睛,卡妙如此深刻地记住了他的眼睛。当时的少年迅速移动到他面前,在鼻子尖碰鼻子尖儿的距离下,眨也不眨地与他对视了许久。卡妙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当日为何不推开他,而片刻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你将忘了刚才以及接下去发生的事情,你也将忘了我的出现,虽然被美人遗忘是一件痛苦万分的事情。”那少年念念有词地直起身,慢慢拉开与卡妙的距离,魅惑一笑後,竟劈手夺过了卡妙手中的帐簿。
卡妙的反应快极了,眼看著少年把帐簿塞进了衣服里转身便要离开,他探身扣住去者的前臂,下一刻便扯开他的前襟,将帐簿牢牢锁回自己怀中,眼中透著森森的寒光。笑话,帐簿就是帐房先生的命,整整一年的心血怎能被轻易抢了去?
这回轮到米罗傻了眼:“你……没有忘?”
卡妙早已恢复了镇定,他改用单手护住帐簿,闻言只是挑起一根眉毛。忘?单凭著三言两语便能使人忘?他是正常人吗?
看著卡妙如冰雕一般没有表情的脸,米罗尝试著接近对方,而後者四平八稳地向後退了一步。米罗是催眠师,因此也最能读懂一个人的眼睛,从他眼中米罗读到了强烈的抗拒,以及……
“哼,罢了。”米罗短促的笑了声,指指自己大敞著的凌乱衣襟,“我会来找你负、责的。记住我叫米罗。”
之後一路回府的时候,卡妙总也觉得被一双眼睛盯著,却被突然窜出的一个无理小鬼乱了神智,终究也没再留意。但如米罗所愿,卡妙牢牢地记住了这个怪人。
回到雅府时日已偏西。卡妙选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前往帐房,然而思绪环绕,理不出一点头绪。快到帐房时,却见西墙角边探著一颗毛躁的蓝色脑袋,看到他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
卡妙不假思索的把他拉进帐房:“又想耍什麽花样?”
“没什麽,嘿嘿,就是想你了。”米罗用食指在鼻子下蹭了两下,伸脖子盼了盼窗外,“不过话说来,雅府的侍卫真是不好惹……”
话音刚落,门外边就响起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接著是侍卫长洪亮的喊话:“大家夥进去仔细地搜,不要让小贼逃跑了!”虚掩著的门眨眼间被大力推开,一行人刚想拥进来,却被阿尔迪巴宽阔的背影挡在门外,而後者的一只脚还踩在门槛外边。
“先生回来了?”阿尔迪巴点头致意。显然他们顾著找“贼”,连沙加和卡妙已经回府都不知道。
帐房内,卡妙淡定地吹著手中的茶,慢慢押了一口,眼都不抬地问道:“怎麽?有小偷?”
“恩,我们看著那小贼一路往帐房跑来,恐怕那小贼会误打误撞藏进这里。”阿尔迪巴开门见山。
“你们方才这麽大的动静,若我是那偷,准换地方。”说著卡妙起身在书柜前抽出本帐簿,自顾自地坐在案前翻看,偶尔打两下手边的算盘。
同在雅府当差,阿尔迪巴深知卡妙性格寡淡,不喜喧闹,且就算那贼真躲在帐房里,恐怕也已经被打草惊蛇了。於是再三地环顾了帐房,带著侍卫们离去。众人中有不服气的,但卡妙作为帐房总管,手握著他们月奉的生杀大权,只能气往肚吞。
侍卫们走後,卡妙把案上的帐簿叠回书柜,旁若无人地坐回去。事实上,确实已经“无人”了──米罗早趁著卡妙周旋的当儿,溜出帐房;悄悄退出房间的脚步被卡妙听得一清二楚,管他轻功如何了得。
卡妙身上没有功夫,但比任何人都敏感,不习惯与人为群的他很清楚米罗已经走了。连句道别的话都不留吗……卡妙不自知地低语了句,将手探进胸口,本该放著帐簿的地方只躺著片纸,看它的情形,似乎是从什麽地方顺手撕下的,上书:亥时城西观音庙外来换你的东西。卡妙将纸片推回怀里,看不出表情。
沙加回府後没有给主母去请安,而是直奔自己的沙罗榭。阿舜道是主子是累了,散去了下人,端著温水进内屋伺候,却发现空无一人,衣竿上甩著沙加早上出门时的穿著。沙罗榭的前院中,隐约有一个身影穿梭於花草间,引得草木簌簌地响。出来探询的阿舜经过时只确认了一眼,便吩咐了下去,准备洗澡水。
晚饭过後,雅府众人难得安分地守在各自房里,尤其是沙加,正捧著一本刚擦去厚厚一层灰的《论语》,在旁添著香油的阿舜只觉得今晚有点冷。
满上油後,贵鬼顽皮地用发簪将灯芯挑出了一些,搭在边上,原本豆丁大的一粒火种顿时旺盛起来,变得修长,整个房间也更亮堂了。
紫竹苑中,从半开的窗户处借著跳曳的灯光,一抹紫色的身影长久地静坐於书案前。像被老人家那又干又涩的手抚过一般,穆昏昏沈沈地支著头,心不在焉地任由过窗的风儿将书册翻过一页又一页。怔怔地望著光源,光晕中交替出现著影象,大艾哥听说小艾下落後惊喜交加的表情,老师今日上朝回来时咬著的红肿的下唇,雁归楼里的众人间歇便一闪的好奇眼神……飞闪过许多片段後,最後有一抹金色,但实在是太遥远了,渐渐的,终究是消融在颤动的火光里。
穆看似过的轻松,实则是苍白。从出生起,十七、八年中,他似乎从未融入进人事物中,即使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穆合了下眼,温和的瞳色在与灯光的对峙中烧了起来,绿的惊人。他一直是一个人。
终於,在夜风时韧时疾的鼓催下,穆挡不住疲倦,晃了两下,枕在臂弯里小睡起来。而贵鬼从方才起就看傻了,经常发呆的穆公子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火,在烈风中绣发翻飞。而一只润泽的手将不服帖的头发并到穆耳後,抚摩著他侧脸,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给了他太多的压力?或许这是穆儿与外界沟通的一个契机,随缘吧。不知何时到来的史昂对贵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抱起穆往里间走。
料理完毕後,史昂同样也揉了揉贵鬼的头发,道:“艾俄已经把小艾带回来了,赶紧休息去吧。”
贵鬼打了个呵欠,扯著史昂的袍子,眼角含著泪花花道:“贵鬼要和昂殿一起睡。”
“好,来。”这几个孩子,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史昂调笑著想。
贵鬼赶紧牵住那只柔软的手,皱著眉抬头望了史昂一眼,边走边琢磨,怎麽昂老大今天也不对劲呢。
次日,早起的穆听说小艾救回来了,心里落了块石头,昨天本想等大艾哥回来的,结果竟睡著了。起床时,枕边的余香告诉他,昨晚又劳烦老师动手了。穆有点脸红,从小老师就是这样,忙完公事後又来安顿自己,有时候老师干脆就抱著自己一起睡了。
穆仰望了下青天,其实自己身边一直有人在,老师、大艾哥、小艾、贵鬼、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照顾著他。
去给老师问个安吧,晚了老师就该上朝去了。而日月堂门前,侍女们站了一排,端著脸盆的、托著茶杯的、捧著朝服的,一个个都面露难色,不敢进入更不敢离去。
穆上前询问,得知他们的风丞相决定今日翘了早朝睡懒觉。他差点忘了,虽然老师偶尔照顾他,但是更多时候是他在照顾老师。方才的感动,有一点点降温。穆又立刻打探大管家艾俄的下落,却被告之,亦未起。
再次望了望今早的天空,一轮尚不刺眼的红日趴在东边,正努力地向上爬。
“老师,请起床,上朝要迟了。”站在阶梯下,长久等不到回音,穆只能暂时将礼节放在一边,上前试著用指尖掂了下房门,门随即向里让出了条缝,紧接著是一股扑鼻的酒味,源源不断地从门缝中溢出。
难怪老师起不来。
穆转身招呼端著脸盆的侍女,那女子的手已冻的通红。让她们退下後,穆端著肯定不在温热的水,思索著是不是去换盆热的比较好,然而踏进房内後,满屋子的酒味让他下定决心:老师现在正需要这样的温度。
味道一直弥漫至卧房里,穆放下脸盆,搓了一根手巾给床上的人醒一下。手巾快要触及那人的玉容之际,穆的手腕毫无预兆地被捏住,力道不大,却容不得穆再向前挪半分。
“穆儿,宿醉的人不益用冷水擦脸,你不知道吗?什麽时候你竟跟著艾俄那块石头学坏了,为师好伤心呐。”
“老、老师既然醒了,请赶紧更衣上朝。”迅速冷静後,穆不急著抽回手,也不去计较史昂的问话──这些,习惯了就好;他的目的是把人从床上挖起来。
“咳、咳,为师有些不舒服,今日告假……啊!好凉,好凉!”
穆听到“告假”两字後,立刻松开了受控的那只手,冰冷的手巾准确无误的坠落至史昂的脖子里:“老师的嗓子通畅的很,音色也与他日无差,看来这病已经被学生治好了,请起床。”
史昂终於睁开了一只眼,眼里有些水分,他抬手用手巾抹了下眼角,幽幽道:“这些孩子都是怎麽了?小时候都乖巧的很,如今越大越不听话,一个比一个让人操心。”擦完不知从哪来的眼泪後,史昂又闭上了好不容易睁开的一只眼,把手巾塞回穆的手里,带著穆的手按向自己身侧偏下一点的地方。
穆还来不及使劲阻止,就听到一声喊叫:“啊!好凉,好凉!”贵鬼也睁开一只眼,眼中同样有些水分,撅著嘴抱怨道:“穆公子为什麽要冰我?”
原来,前一天晚上,贵鬼是跟和史昂睡的,而贵鬼个小,窝在史昂怀里,穆根本看不见。
“穆儿是想和我们一起睡,让贵鬼靠里腾出些地方来。”史昂扑扇著长长的睫毛,对贵鬼眨了下眼睛,不等穆有所反映,史昂起身一把将穆揽到怀里:“穆儿来,和小时候一样睡为师身边吧。”
“这、老师,”眼看喊老师起床不成,反要被拖下水,穆著急起来,“请以国事为重,老师。”
“就算现在起床,也来不及了。还是饱饱的睡一觉罢。”史昂轻而易举地压制住穆的挣扎,笑眯眯地为他解开衣带。
“老师,穆儿还有功课要做!请您好好休息,穆儿不打扰了。”眼看要败下阵来,穆打算先脱身,然後去大艾哥那搬救兵。
史昂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也尤不得穆动弹:“果然。”
穆扭头瞪大了眼睛看著史昂,猜想他又要耍什麽新招数。
史昂见引起了穆的注意,便继续道:“果然,你们都嫌弃我了,穆儿小时候可从不会做这种不敬师长的事,呜呜,就和你那虎叔一样……”
“将军怎麽了?”穆再次过滤掉其余废话。
“而且,”
“而且?”
“而且艾俄那小子今天是起不来了,穆儿就别想去搬救兵了,和为师还有贵鬼睡一会吧,”史昂完全不见了方才的幽怨样子,又笑眯眯为穆宽衣解带起来,“再过个两天就要去雅府了,以後我们爷俩能见到的时间可就少很多咯。”
一提起雅府,穆的心情又猛地沈落下来,直到被史昂塞进被子,那神情都还有些恍惚。
史昂挪了点位子,修长的手臂搂著贵鬼著穆:“很不愿意去雅府吗?”
“恩。”穆不知道该怎麽说,他真心的不想与那难伺候的小王爷同处一屋檐下。
“那穆儿恨为师把你送过去那里吗?”史昂此时的声音柔柔的,带很些许鼻音,穆觉得像是回到了以前老师给他和小艾唱小曲的时候。
穆抵著史昂的胸口摇了摇头。不知是酒气醉人,还是老师身上那怀念的味道,穆眼皮开始重起来。
“等过些时候事态平稳了,老师马上把你接回来。”
“恩……”
穆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史昂慢慢的轮流抚著穆和贵鬼的头,直至两个孩子的呼吸都已绵长沈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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