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21.树林

    只是依稀觉得我被人抱起，双眼微睁时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后又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等我睁开眼睛，天已大黑，想起身，身上传来的剧痛和浑身的疼又不得不躺回去，喉咙干涩地难受，仿佛被火烧过，“水……”费尽力气才喊出一声.
    突然，一片叶子被卷成杯状被一双手递了过来，里面盛着水，我连忙灌下，喉咙此时才觉得清润许多，定睛一看，在我面前给我递水的湖蓝色便服少年竟是十四阿哥——胤祯，着实把我吃了一惊.
    他见我看他，回过了头，我往四周望着，此时我正躺在一块冰冷的石块上，天色已黑得不见五指，往后看，只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苍木，想来我们已在树林深处，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白玉和另一头棕马正低着头吃草，仔细一看，那黑马不就是那天云格格所骑的.
    面前是一片湖塘，皎洁的白月光下翻着粼粼波痕，月光透过枝杈的间隙倾泻而下，浮在水面上成了斑斑驳驳的光点，此时显得有些寂静，“嗵——”一声，胤祯往湖里投了颗石子，一、二、三，三下，小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三下，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上沉了下去.
    正欲开口问他，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便突然开口，“傍晚的时候，我出来林子里散散步，却不想迷了路，我让小成子去探路，却没回来，估计也找不着路了，就看到你摔下了马.”
    他说的很清楚，语气却始终冷冷的，他停了会又说，“你手臂被树枝刮伤了，又摔了马，不过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说完，就没有再开口，他的嘴角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棱角分明，嘴唇紧紧抿着，显得倔强，月光跳跃在他的眉宇间，逼着英气的浓黑双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发现他的睫毛竟和胤祥的一样好看，长长漂亮地在夜色里略微颤抖着，仔细看他，发现他的眼睛除了比胤祥再英气些，却一模一样的清澈，不免有些迷惘.
    我们都没有讲话，只有林子里的风在我们之间的沉默中穿梭，我看着眼前和胤祥相似和康熙相像的男人，不，应该是男孩，想着几个月后他将成为我的丈夫，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在心底的悲哀，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听到我的叹气，没有回过头，淡淡地说，“你在叹什么气？”
    听到他的问话，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说因为要嫁给你吧，胡思乱想着，“对不起”却脱口而出，自己不禁下了一跳，才知道自己在心底一直有一种对他的歉意，也许不是我，他和云格格便能终成眷属.
    “不关你的事.”他打断了我的话，却转过头来，目光柔和了些，他整个人背对着月光，看不出脸上的神情，月光洒在他的背上，仿佛给他整个人镶上一层银白的光，“你喜欢十三哥？”
    他突然的发问，我却不知如何回答他，不过他好像不太需要我的回答已经肯定的样子，眸子在月光下闪过一丝什么，也叹了口气，“我们都一样.”
    是啊，我们都一样，都是一样寂寞而悲哀的人，又何必去同情他人的悲伤，我们都是被锁在红砖黄瓦里失去卑微幸福的人，也许，当他生下血管里流动爱新觉罗一脉血液的时候，就注定了不会幸福.
    而我，又岂是比他幸运，我们都一样，同时我俩又叹了气，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举动，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此时他的眼里跳动着点点光波，他笑起来和胤祥一样，都是那么好看，甚至比胤祥更加明媚些，一时看得竟有些怔.
    胤祯笑着又回了身，抓了把石子把玩着，又打起了水漂.“嗵！”一、二、三，还是三下；“嗵！”一、二、三、四，有四下……又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沉默，我四处张望着，白玉还是在那里吃着草，不禁想起胤祥，他此时是在焦急地找我还是在我的帐篷里等我呢？
    突然，在白玉周围绕着些微微亮着光的淡黄的光点，并在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移动着，定神一看，是萤火虫！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萤火虫的我，着实有些兴奋，“萤火虫，那是萤火虫！”我不禁叫了出来，胤祯回过了头，他奇怪地看着我，“你没见过萤火虫么？”
    我点点头，“没见过活的.”
    “你等着.”他突然站了起来，往林子里跑去，我刚要问他去干嘛，他就跑得没影了.
    过了会儿，他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手里握着的白色的手帕被裹在手里，他跑到我跟前，把手帕塞到我手里，发现手里的帕子竟一闪一闪地闪着光，那里面竟然被裹着几只萤火虫，发着微弱的光，我把它们裹在手里，双手合十，眼睛透过双手的空隙往里看，只见微弱的光似强烈起来，在手里闪着.
    “不知道古人‘囊萤夜读’是不是真的.”我自言自语着.
    “假的.”他肯定道，我纳闷他怎么那么肯定，正欲问，他又开口道，“小时候和云儿在八哥府里抓过，抓了好几十只放在灯笼里都好暗，映在书上根本看不出字，云儿说那车胤定是抓了上千只虫才对……”他正滔滔不绝，突然对上我的眼睛，眼里暗了下，便停止说下去，又转过身，对着湖面.
    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往手里的萤火虫看，竟透过那萤火虫的光看到帕子上那个清晰的“云”字，不禁苦笑着命运.
    “你怨我么？”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冷笑了声，却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说实话，”过了许久，他又开了口，打破了我们之间尴尬的沉默，“你今天的骑姿是真‘好看’.”
    我听得出他刺我，不过今天我是真丢脸，学个马还摔，偏又被他看到，便不好意思起来，“你别说了，今天丢人死了！”说着便狠狠把手拍在石块上，顿时手上的痛传来，不禁倒吸口冷气.
    “你别乱动，别忘了身上还有伤！”他急忙警告我.
    我对他扯了扯嘴角，正不知该说什么，突然——
    “十四弟，灵儿——”林子里传来的声音，听了该是八阿哥的；“十四弟，灵儿——”应该是胤祥的；“十四阿哥，灵格格——”是周围的侍卫……
    火把在林子里穿梭着，很快便向我们靠近，大概看到了白玉和棕马，便都向我们走来，两排侍卫分开两列，从两列中间走出了八阿哥和胤祥，再定睛一看，在他们身后的竟是四阿哥.
    胤祯连忙站了起来，上前请了安，“今儿个出来走走却迷了路，又遇到灵儿摔了马，就带她到这儿休息了下.”
    “十四弟，德额娘都快急坏了，令我和四哥来找，十三弟也跟了来.”八阿哥目光温润，虽在责备着胤祯，嘴角却挂着微笑.
    “劳各位哥哥烦心了.”胤祯拱了拱手，他看了看胤祥，又回头看了看坐在石块上无法动弹的我，嘴边挂着一丝似笑非笑，转过身又看着胤祥说，“灵儿摔了马，有些擦伤，不过大概不碍事的.”
    胤祥听了他的话，眼里有些焦急和心疼，看向我，在我身上上下端详，似在确定我“不碍事”，我看着他，对着他笑笑，告诉他我没事，接触到我的目光，他才有些放心，吁了口气.
    “十四弟，灵儿，快回去吧.”一直没说话的四阿哥冷冷地开口了，看了我一眼，显然刚才我和胤祥的神情都落到了他眼里，他又看看胤祥，没说什么，眉头微蹙了下，但很快又抚平.
    “是.”胤祯拱了拱手，正欲迈步，却见到胤祥欲上前扶我起身的动作，他又跨了回来，快胤祥一步，把我从石块上拉了起来，他动作很干脆也很僵硬，把我扯得生生的疼，我吸了口冷气，他又稍放松了手上的力度.
    胤祥尴尬地收回了欲扶我的手，眉头微微皱着看着胤祯，我也有些恼怒地看着他，不知他此举究竟想做什么，他显然感受到我的目光，脚步顿了下，却始终没有回头地拉着我的手往林子里走，又拉得我有些疼.
    “十四弟，你这样弄疼灵儿了……”胤祥急忙开口.
    “十三弟，我们先回去吧，”四阿哥冷冷地打断了胤祥，但神情犹如什么也没发生，“灵儿让十四弟带回去吧，”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却又对着胤祥开口，“她是指婚给十四弟的福晋.”
    他的话很明显是给胤祥的提醒，抑或是警告，果然，胤祥的脸阴沉了下来，光点从眼里消失，别过头不再看我.
    心有些疼起来，又有些恨恨地看着四阿哥，想他为何要伤胤祥，四阿哥却不看我，也别过了头.
    胤祯抱我上了马，他也上了马，八阿哥对着我们笑笑，便随着侍卫的火把往帐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