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9.拥抱

    很快就到了大年二十五了，再过五天就到了康熙四十一年了，也是我在这里过的第三个新年.
    自那次四嫂来后，我要出来活动德妃也没再阻拦，再者快过年了，永和宫里要打扫摆设的也需要人手，我来帮忙，德妃也就是笑笑，说不要太累又伤着.
    每天早上给德妃请安时，都会碰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大半月没见着胤祥，他瘦了，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每天依旧按着规矩给德妃请安，只是每次当我的目光触碰到他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别开头去，从不敢直视我，只是每当看到他有些单薄的脊背，总是显得那么孤单，心都会隐隐作痛.
    还有四阿哥，每次看到我，表面虽然只是副清冷模样，可是，他的眼里总是会有意无意闪过一道光，总有一瞬的灼热射入我的眼里，有些刺眼，我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总觉得他的眼里如黑洞般深邃吸人，或许进去了就是无底洞，压在身上沉沉的.
    那天在院里见到，四阿哥也只是冷冷地问句，“脚伤好了么？”仿佛，只是一个宫里平常的熟人.我向他福了福身，说，“恩，好了，谢四哥哥关心.”他听了我的话，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的脚一会，大概觉得我是真好了才舒展开来，恢复清冷的姿态，然后就进屋去了.
    他身后的胤祥一直低着头，紧抿着嘴唇，看到我连忙别开头，好似要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进了屋，自那以后，他也就没有和我单独讲过话.
    只是，每当四阿哥看我的时候，德妃总会有意得看着我，看着我的目光和四阿哥的眼神，我不知道那天四嫂来是否和她说过什么，但她必定知道什么.
    我没有兴趣去深究，也没有资格去深究，只是念头里一种有种东西压在身上.
    近来，康熙也不知怎么，给永和宫赏赐络绎不绝，今天赐山珍海味，明天赐锦罗绸缎，还有什么西洋进贡的小玩样，什么珠石玉佩，眼看这宫里就要被塞满了，德妃一边谢恩，一边也把这些玩样分给了些个宫女太监，我自也拿了不少.
    这些年，康熙对德妃的感情一直很深，经常临幸永和宫，说娘娘得宠一点也不为过，但是德妃的性情也是她得宠的原因，她似乎从来不会去和别的妃子争风吃醋，皇上来了她欢迎，皇上不来她也从不着急，或许在她看来，皇上的恩宠对她已过，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们吧.
    那天，皇上又赏赐了永和宫一些西域进宫的水果，德妃拉着我跪下谢恩，代梁公公走后，德妃便对我说，“灵儿，把这些水果分点给老十三和老十四送去吧，”她顿了顿，又开口，“老四那，我会让小福子送去的.”我不知道德妃是不是故意说的，但我想那天四嫂一定跟她说过什么.
    我也没什么兴趣去深究，就福了福身说，“是.”
    说完，就拉着小雪出了永和宫.
    从永和宫到阿哥所还有段路，一路上还有些未销的积雪，踩在脚上吱呀吱呀地响，路上想着见到胤祥的情景，想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一定要和他讲清楚.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三阿哥住的地方.
    门外，小全子见着我就连忙打千请安道，“灵格格吉祥.”
    “起来吧，”我连忙笑着让他起身，“德妃娘娘让我给十三阿哥送些西域进贡的水果来.”
    小全子眼疾手快地看到小雪手上提着的篮子，接过一篮，“小雪姑娘，给奴才吧，奴才代主子谢谢德妃娘娘.”
    看着小全子要转身入门时，我连忙问，“小全子，十三哥在么？”
    “主子……主子……”小全子大概没想到我会问，愣了下，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小全子支支吾吾时，清朗略带些鼻音的男声传来，“小全子，谁来了？”
    说着，着一身淡青色袍子少年立于门前，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清澈透明的，只是看到是我的时候，飞快地略过一丝惊喜，或许没有喜，只是惊讶，然后又躲开了我的眼睛.
    小全子连忙上前说，“是德妃娘娘让格格送些进贡的水果来.”
    “唔.”他应了声，然后似对我说，又似不是地对我说，“代我谢谢德额娘.”
    我点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听着他客套而陌生的对白，心上一阵疼，紧紧握住拳头，许久，他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说着，转身欲踏进门，就在他一只脚跨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的话一出，自己也被吓了跳，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问了出来，他果真停住了脚步，停在原地，留下站立而直挺的背脊，我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后，深呼吸一口，既然说了，那就说清楚吧，“那天御花园，是不是……”
    他的身子似震了下，却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我，我们就这样站着，似乎过了很久，他让小全子和小雪先退下，转过身来，握起我的手.
    触碰到他指尖温暖的那刻，突然有种温暖流遍全身，凝着这些天的委屈，觉得鼻子酸酸的，泪水又泛了出来，自从来了这清朝，总觉得泪腺特别发达，我不喜欢这样爱哭的自己，可是每次泪水都忍不住.
    泪水趟过面颊，流到唇边，涩涩的，咸咸，然后我竟放声哭出来.
    他看到我哭了，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开始他慌忙地温柔地哄着我，“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怎么了，谁欺负了么？”说着，把我往院子拉.
    见我泪水止不住，他又慌起来，不知所措地如孩子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起来啊.”见我依旧不停地流泪，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然后慢慢地，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霎那间，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亦男孩亦男人的气息，尽忘记了去哭泣，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因为让我觉得安心.
    他见我终于，止住了哭声，温柔地低下头，温湿的呼吸声吹着我的发丝，痒痒的暖暖的，对上他那双透明的瞳仁，我竟有些晕眩.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我又清醒过来，拼命挣扎着他的双臂，他却紧紧箍着我，我用手捶着他的胸膛，“我不要你管，你让我哭死好了，你躲着我啊，你继续躲着我好了，我不稀罕你，我讨厌死你了！”
    他依旧用双臂温柔却有力地围着我，不让我挣脱，然后，声音里带着沙哑，“我没有……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那天御花园……我知道……我不能.”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就觉得心里好酸，果然，那天他看到了，只是听着他的声音里带着痛，委屈全然消失，心上觉得烙进了颗石子般难受.
    然后，是他在我耳边温柔却坚定的话，“我想你.”
    轻轻的，却围绕着发丝在耳边缭绕，他慢慢放开了我，用手轻轻抹去我的泪水，笑着，“快哭成花脸了，都快可以唱戏了”
    “嗤——”我一下子破涕为笑，他又刮了下我的鼻子，说，“傻丫头.”
    看着他的笑容，觉得好心痛，胤祥，你背负的究竟是什么.
    过了会，我才从他那出来，踏出十三阿哥所，踩在晶莹的雪地上，抬头看冬日的淡淡的阳光，胤祥，我们可以永远这样么？
    又来到十四阿哥所，本想把东西给了胤祯身边的小成子便走，却不想这时胤祯和云格格两人笑着闹着地回来了，看着他们又想起我和胤祥，不禁又一阵酸涩.
    我连忙呼了口气，勉强挤出笑容，上前福了福身，“十四哥吉祥，云格格吉祥.”
    云格格连忙拉起我，俏丽明亮的双眸透着灵动，她身着嫩绿色小夹袄，显得活泼灵气，她笑得明丽，“灵格格，不要多礼了.”
    我对了她笑笑，我对着胤祯说，“德妃娘娘让我送些西域进贡的水果来.”
    “唔.”他依旧嬉皮笑脸地应了声，似乎发现了什么，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倒是云格格，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说，“灵格格，你的眼睛怎么肿肿的？”
    糟了，眼睛肿的都被看出来了，我来不及想就随便遍了个，“刚眼睛进沙，揉的.”
    一说出口，就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现在这个时候哪来的风沙啊.
    幸好，云格格也没有再问，胤祯似乎想着什么，又明白了什么，他当然不会信什么风沙的，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对云格格说，“云儿，我们进去吧，”然后对着我说，“你也早些回去吧.”说着，便踏进了院子.
    云儿乖巧地点点头，对我福了福身，跟着胤祯进去了，看着他们两小无猜的背影和打闹的身影，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