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儿》4.第四章

    “可……可是……”雨生眼睛睁的大大的，只见两哥哥毫不犹豫的吃着已经很脏的桂花糕，他知道东西脏掉了是不能在吃的，心里的失落被填的满满的，他的大哥，二哥……
    “回家吧。”嘉风弯腰拍了拍小家伙身上的尘土。
    小雨生紧紧的跟在两个哥哥的身后，小小的步伐踩在比他大一倍的脚步上，小心的抬头仰望着修长的身影，哥哥们的背影在他小小的心灵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他的哥哥……
    回到家，柳娘和小菊已经担心的不得了，早早的派了家丁去寻嘉雨生回家，大概是找的方向不对，回来的结果都是没有找到，担心被人贩子给拐走。
    最终看到嘉清嘉风身后跟着的小家伙，大家在放下心来。
    “你这孩子，怎么跑那么远，万一被人贩子带走了怎么办？”柳娘担心的口气忍不住重了一点。
    小雨生低着头站在柳娘前面，细小的带着委屈的语调说道：“娘……对不起……”
    柳娘心一软，立刻抱起了小雨生，将那小脸抬起来一看，早哭的满脸都是泪水了，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些，对一个才四岁左右的孩子，又轻哄着。
    “乖，不哭，娘不好，娘不该吼你。”说着说着，自己语气也哽咽起来。
    “好了，好了，生儿也该饿了，去吃饭吧。”一旁的嘉靖急忙将爱妻搂进怀里细声哄着，嘉靖这人生平最心疼妻子，那忍心看到妻子流泪呢。
    嘉清嘉风早就饿了，听到父亲大人的话，跑到摆满饭食的桌子前坐好。
    嘉世卯很久没有看到他们兄弟，发现这小哥俩又长高不少，模样生的实在俊俏，老大不多言，越大气息越内敛，一派稳重冷静之姿，老二儒雅温润，一张笑脸下实则让人不知道起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就是刚才看到的老三也非着同龄人可比的睿智机灵……
    嘉世卯感叹，有了这三个孩子，他嘉家这一代定非同一般……
    发现自己二叔正专注的打量着自己，嘉清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二叔好。”
    言语还一如既往的简单。
    嘉风则笑咪咪的看着自己高大的二叔，黑眼珠子骨碌的转动，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见嘉风正盯着自己看，嘉世卯就觉得心里有些发寒，隐隐的从大哥口中得知两个侄儿非同一般的性情和在外面让人心惊的作为，可万万得罪他们不得，想来在家应该会收敛一点吧……
    不过，到底还是孩子，心智在如何成熟也抵不住食物的诱惑，当一家人围着桌子坐满了时，几孩子开始出现挣抢食物的局面，单方面的是小雨生乖乖的坐在娘亲面前扒饭，嘉清嘉风飞快的抢着自己想要吃的菜到最后忘我的运气自身的武功比试谁抢的最快，雷雷还小但也不弱，偶尔能从哥哥飞速运动的筷子中抢到几块自己爱吃的食物。
    这种情况在一块鸡腿摔在嘉家家主嘉靖的老门上才被迫停止——嘉老爷子额头乍现青筋，手重重将筷子放于桌上，眼睛一瞪，吼道：“不吃饭的回书房抄书二十篇。”
    餐桌一下恢复了平静，嘉世卯吞了口水，小心的抬眼看了看四周，恩，姜还是老的辣，窃笑不已。
    吃过晚饭，累了一天的众人也该休息了，柳娘带着两小双胞胎准备回房洗澡，嘉世卯想也没事情可做于是也打算回房睡觉，正要走出正厅，却被嘉清嘉风给叫住了。
    “清儿，风儿，找二叔什么事情？”被两小鬼拉进一间书房，嘉世卯不解的问。
    嘉风自然知道大哥不会做声，于是自己上前说到：“二叔，听说你最近去了京城？”
    “恩？怎么？”嘉世卯点了点头。
    “京城可好玩？”
    “二叔是去忙生意的，那有时间去玩。”嘉世卯摸了摸嘉风黑亮的头发，心想小孩子果然还是想着玩。
    “那二叔可以帮留意一些东西不？”嘉风依旧嘴角勾着一抹微笑，大眼睛眨了眨，微微躲开二叔的大手，对他勾勾手，让他弯下腰来，嘉风附耳小声的说着。
    “你要这做什么？”嘉世卯听了不由奇怪，一个十岁左右的娃儿关心这些做什么？
    “哎呀，二叔别问，只管帮我打听就是了。”嘉风嘟了嘟红唇，有些抱怨的说着。
    “好，二叔帮你们留意就是了。”嘉世卯无奈的回着，心里嘀咕着这小鬼到底打些什么鬼注意呢……
    “那行，等你消息哦，二叔我回了，我还有功课没做呢。”嘉风笑着跟嘉世卯打个招呼，更也不理自己的大哥转身跑开了。
    “这小鬼……”嘉世卯好笑的看着奔走的身影，转头正想问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嘉清，却不料这一转身扑了个空，他身旁那还有人影。
    嘉世卯顿时被惊的冷汗连连，那孩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好歹他也算半个武林中人，不算好手也算老手了，他嘉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如此了得的功夫了？不行，一定的问问大哥去……
    事后，嘉世卯跑到大哥嘉靖那里说了一下两侄儿的情况，他是知道自己的大哥没有一点武功，书生世家出生，嫂子的娘家也是平常户人没有一点底子，偏偏两孩子却朝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不由的担心起来，这要是万一在外面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那可如何是好啊……
    结果他大哥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慢慢腾腾的开口：“要怪只怪柳儿生出的孩子太出色了，三五不时的就有些怪人飞墙而入，要咱儿子继承他们的衣钵，没办法啊……随他们去吧。”
    这话说完摇了摇扇子，眼角还流露出小许自豪感。
    大哥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嘉世卯看他大哥得意的摇着扇子，哭笑不得的分析武林种种是非，官场种种黑暗，不若当个商人的好……如此这般，嘉靖好心的为他倒了杯水，安慰着，“不用担心，是骡子是马出来溜溜就知道了，咱们心急也没用，我和孩子他娘早看开了。”
    话说到低，嘉靖还有他那层攀比势力的劣根性，期盼自己儿女成龙成凤，嘉家在他这一代也算发展一般，想要上个高度是不行了，但他这几个孩子不同，除了小儿以外，其他三个确实非一般小孩心智，若不好好栽培不就毁了这难得的好苗子。
    嘉世卯想了想，那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领可从没见过，可他们家一出就一二个呢，难道是祖上积德他们嘉家也该出头了，想来，这世间平静一阵日子了，该是出来闹一翻天地的时候……
    自然，长辈有长辈的想法，儿孙有儿孙的想法，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不若让我们慢慢的看这些孩子们如何翻云覆雨吧。
    “二叔，你在干什么呀？”小雨生天真的看着嘉世卯扛着锄头抛土。
    “这院子太空荡了，二叔前些日子得了些紫藤苗子，二叔给种上。”嘉世卯捏了捏小雨生的小脸，嘉家的孩子也就这小家伙最平凡，以后他那三个哥哥若做出什么滔天大事来，这小家伙又该如何呢？
    心下又对这痴儿多怜惜几分，好东西都让小家伙的兄长摊上了，想起小家伙的出生，嘉世卯不由的想这孩子是不是专来为他几个哥哥赎罪来的呀……
    “紫藤是什么？”小雨生歪了歪有想了下，然后问。
    “会开很漂亮的花的树，等紫藤树长大了，二叔给你在上面做秋千。”嘉世卯笑着回想起那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的花影，曾经也有一个姑娘站在花下等待着他……
    “二叔……二叔……”小雨生不明白他二叔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发呆了，想到二叔要给他做秋千又开心的不得了，“二叔，生儿每天给树树浇水……”
    嘉世卯被雨生唤回了神智，点了点头，“那二叔不在的时候，生儿要帮二叔照顾好它。”
    小雨生重重的点着头，“生儿会照顾的很好。”
    忍不住抱起小家伙亲了亲小脸，还是平凡的好啊……
    紫藤种上的第三年，花就开了，小雨生惊喜的围着小树藤打着转儿，又蹦又跳的好不开心，那年二叔没回家，没人给他做秋千玩，不过小雨生在等待秋千的同时找到了些好玩的事情，帮哥哥们抄书。
    嘉靖当年也是中了举人的，世代都是书生出生，家中藏书自然很多，每回雷雷和嘉风受嘉靖罚时，小雨生就会偷偷的跑去帮他们写，头年嘉爹还是知道是小雨生代替哥哥们写的，那歪歪扭扭的字体不发现也难，后来小雨生每天的乐趣就是窝在书房里抄书玩，渐渐的把雷雷和二哥的字模仿的惟妙惟肖的，嘉爹就很难发现了，雷雷乐的轻松，嘉风是懒的动笔，见雨生抄的如此有兴致，干脆嘉爹一罚作业就交给雨生代笔，自各跑去外面找朋友玩去了。
    “啦啦啦啦……小生儿的字写的真……漂亮……啦啦啦……”小雨生晃着小脑袋，头上的黄毛服帖在额头耳边，一边唱着刚偷听来的小调一边飞快的抄写着书房里的书籍，很多书抄了不下百篇，心里都会默写出来，这次雷雷又欺负了私塾里的先生，听说把老先生的胡子烧光了，爹爹大怒，罚他抄十本书呢，这次爹爹可气坏了。
    想着，那很老很老的老爷爷没有胡子了摸样，小雨生不由的笑开了怀，好想和哥哥们一起去私塾呢……
    忽然不远出传来了咳嗽声，把小雨生吓坏了，那是爹爹的声音，若让发现他代雷雷抄书，爹爹一定要加重惩罚雷雷的，雨生急忙将一叠厚厚的宣纸掂在屁股下面坐好，然后提着毛笔在宣纸上乱画一通。
    嘉靖从窗边走过，正好看见小儿子对着自己傻笑，脸皱成了一团，鼻头上还沾了些黑黑的墨汁，清瘦清瘦的骨架不管怎么养都养不胖。
    “生儿在做些什么呢？”桌子就在窗户旁，嘉爹一眼就可以看到白白的宣纸上扭曲的黑色线条。
    “在……在画……”雨生有些心虚的说着，生怕爹爹发现他帮哥哥们代笔的事情。
    “哦……画的什么？”嘉爹仍然惋惜小儿子是痴儿的事情，一直努力的去发现或许小儿子有其他方面的才能。
    “……画花……”小雨生那知道爹爹还继续询问自己，胡乱画的东西那有什么形状啊，急的小脸通红。
    ……那是花吗？嘉爹古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心里有刚提上来的一点信心又跌回了谷地，文不能武不能，琴棋书画没一样上手，哎……嘉爹重重的叹了口气，失望的从窗边走开了。
    窗户边小心的伸出一小脑袋，看着爹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小雨生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好险，下次不能在书房里抄，一定要找个隐蔽的地方。
    抄的手有点酸呢，抬起眼小手揉了揉眼睛，四合院的房屋构造，窗外就可以看到正在怒放着娇媚花朵的紫藤，从以前的树苗，到现在树干可比他自己的手臂还粗了，枝丫早已伸展到二叔之前打好的木架子上，歪歪扭扭不失规律的沿着木架慢慢的向上缠绕，更让人惊奇的是，这株紫藤竟然从中一分为二，成长出了二个树干，相互缠绕在了一起，跟大姑娘的麻花辫子向上延伸。
    二叔好久都没回家了，你的生儿都长高了呢……
    蔚蓝的天空中出现了几只漂亮的风筝，小雨生眼睛顿时放了光，抛开手中的毛笔，从高高的椅子上爬了下来，到底还是小孩子，看他从后院偷溜了出去，定是出去玩了。
    小雨生跑到了放风筝的地点，看到很多小孩子在那里玩，心里有些怯怯的不敢走上前，又急切的想去玩风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却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眨眨眼，奔了过去。
    “雷雷哥哥……”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雷雷停下了脚步看去，那丑家伙又来找他了，好不容易能不看到他，自己又跑来烦人。
    “叫什么叫，没见我在玩呀。”雷雷大声的吼道，转身朝一边跑去。
    “哥哥……等等……让生儿玩玩好么？”雨生跟着雷雷一边跑一边叫。
    这一跑一追的反而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四周的小孩自然知道那两兄弟的事情，又开始起哄取笑了起来，“哟，看啦，嘉家的丑弟弟又来粘雷雷了。”
    雷雷最讨厌了就是这样，这丑家伙老是让他丢脸了，于是生气的停下脚步，一把将风筝的引线丢在了地上。
    “丑八怪，别跟着我。”雷雷一步跨上前去推了跑过来的雨生，雨生不设防的重重的摔在地上。
    小雨生也是被摔惯了，不在乎的爬了起来，“哥哥……让生儿玩玩……”
    “你就知道玩，叫你抄的书都抄好了？”雷雷气的又把弟弟推在地上，大声吼着。
    小雨生涨红了小脸，有些委屈的摇了摇头，“哥哥先让生儿玩会……生儿一会就回去继续写……好么。”
    “没抄好也你敢出来玩，要让爹爹来检查了怎么办？”雷雷心烦的瞥了弟弟一眼，又见自己好容易放上去的风筝渐渐的落了下来，心底更不愉快了，丑八怪，最讨厌了。
    “我……我……想玩会……风筝……”他不是不想抄玩的，雨生呜咽的说着。
    “那你自己玩去呀，别来烦我。”雷雷看着自己的风筝落在了石山上，心里更气愤了。
    “可……生儿……没风筝……”雨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风筝是大哥做给雷雷的，他也想叫大哥做一个，可一想到大哥可怕的脸，就不敢去了（小雨生一直把嘉清冷酷的脸认做可怕的脸）。
    雷雷又瞪了丑弟弟一眼，看着石山上的风筝，眼睛转悠了一圈，“你想要玩风筝？”
    小雨生点了点头，“哥哥能送我玩会么？”
    “玩是可以啦，可是刚刚风筝掉到石山上去了，你给我捡回来哥哥就让你玩。”雷雷指了指不远处高高凸起的假石山。
    小雨生惊喜的望着哥哥，“……真的……。”
    “恩，恩，快去上面拿下来就可以玩了。”雷雷一变催促着一边把雨生带到了石山下面。
    石山是由很多石块推及起来的一个小石坡，坡很陡峭，上面全是尖锐的石头，对小孩子而言是很有高度的，雷雷的蜻蜓风筝就落在了石山的顶峰。
    小雨生看着高高的石山，心里有些胆怯，微微的向后缩了一下，雷雷发现了他的举动皱起眉，“你怕了，不是想玩风筝吗？取下来就可以玩了。”
    “会摔下来的么？”小雨生有些害怕的问。
    “不会不会，这么低，摔下来也不会有事情的，在说哥哥会在下面接着你。”雷雷摇了摇头安慰他，心底却另外想，摔下来才好呢，丑八怪。
    取下来就可以玩了啊……雨生心里想了想，玩风筝的渴望还是战胜了恐惧，小身子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了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孩子全都围了过来，看着那瘦小的身子慢慢的有些艰难的向上爬着，那石山大一点的小孩都不敢往上爬呢，爬摔下来，那么小的孩子能安全的到山顶么？
    “喂……雷雷，你真不怕你弟弟摔下来？”其中一个认识雷雷的小孩跑过去提醒他。
    “摔下来才好呢，我才没这丑弟弟。”雷雷不在乎的说着。
    “怎么说也是你弟弟，有些过分了吧？”男童担心的看着石山上的小家伙。
    “你担心什么，跟你有关系。”雷雷眯起眼瞪着那个男童，以高一个头的威势瞧着那孩子。
    男童心惊的缩了缩身体，退了回去，雷雷可是这一代的小霸王，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
    随着石山上的小身子越来越上，低下的议论声渐渐的消失了，大家都秉住呼吸看着雨生小腿攀爬着石头，那瘦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低下的人的心跳。
    还差一点……就快到了……可以玩风筝了……雨生不怕，一点都不怕……
    嘉雨生含着眼泪，坚持的向着山顶的风筝往上爬着，小小的身体早就超出体能的负荷，每抬一次脚，身体本能的抽疼着让他微微向后倒去，手紧紧的攀住突出的石头，咬牙登上前一步。
    雷雷渐渐的也紧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后悔了，之前也是因为生气才故意让自己弟弟爬上去解气的，现在看那小家伙在高高的石头山上越来越无力的样子，心也跟着揪的紧紧的。
    不由的走上前一步，抬头叫到：“喂……我不要风筝了，你快下来。”
    此刻的雨生早就探听不到下面哥哥的呼唤，心里只有一个坚持支撑着他，要取下风筝……要取下来……
    终于，小雨生抬起手碰到了那漂亮的蜻蜓风筝，小心的将风筝拿在了手上，喘着粗气，低下传来了阵阵的欢呼声，让小雨生忍不住偏过了头去看，谁知道这时候刮了一阵强风，吹小雨生的眼睛睁不开，于是松开抓着石头的手去揉眼睛……
    紧接着就是天悬地转的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