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狐魅》11.等闲变却故人心(下)

    牡丹是抓着聂臻回来的,受了伤,一回来就非常不满地把五花大绑的聂臻往路过的蔷薇手里一扔转头回屋敷药了。蔷薇不明就里地守着聂臻坐在大厅里等苏鸢。
    “聂叔。”苏鸢微微笑着走进大厅。
    “宫主,牡丹一路尾随不计办法的将我绑到宫里,这是什么意思?”聂臻口气非常不满。
    苏鸢偏着头看着他,一脸的无辜无害,如画的面容煞是清丽好看,“这是本座的意思。”
    “宫主的意思?”
    苏鸢乌黑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来,突然伸手一拍旁边的桌子:“聂臻!你好大的胆子!”
    聂臻挣扎跪了下来,“宫主,聂臻不明白。”
    苏鸢冷笑着走近他,“你还知道给本座下跪,婆婆死了你要走本座没拦你,你说要杀李煦本座立即安排人甚至亲自出马帮你杀,临行前你说要回家看看妻儿本座也没拦你,多少年来花影宫可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竟是这么报答花影宫这么报答本座的吗!”
    聂臻垂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抬起头来看着本座!”苏鸢勃然大怒,扬手一道掌风打得聂臻侧过头去,她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说!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你千方百计的要杀扶桑!”
    苏鸢的力气极大,聂臻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卸掉了,疼得大口大口喘气。
    苏鸢反手一个巴掌实打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脸颊高肿,“说话!”
    聂臻咬紧了牙关一副誓死不愿开口的模样,苏鸢怒极反笑,把他往旁边一扔:“好,硬气!”说着她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喝了口水,然后直接把它砸向聂臻的额间,滚烫的茶水混着冰冷的鲜血顺着他的脸流下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本座从前倒没有发现你这么硬气,隐居这些年你长进了不少啊!你的妻子和儿子不想要了吗?”
    “宫主!”聂臻终于出了声,膝行到苏鸢脚边,一个接着一个地磕着头,磕得地面咚咚作响,“求宫主放过我的妻儿!要杀扶桑是我起了歹心!全是我的错!不关他们的事!宫主我求你了!”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知道求我了?我刚刚好好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杀扶桑!”
    “因为…因为…我怕他因为宫主不信任我!想要抓走我妻儿做人质!所以…所以我就想不能杀他好歹也拖他一阵!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撒谎!”苏鸢抬脚直直把聂臻踢开,“不过聂叔你也不必担心,你的妻儿不多时也会来了,你就安心在宫里住下,本座旅途奔波实在是累了,没空再与你细说,来人,把他带到水牢里关起来,给我好好守着。”说着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的目送聂臻被人押了下去。
    “蔷薇,你去派你手底下两个人,在牢里给我看紧了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保证他活着能说话就行。”苏鸢隐隐有些疲惫,抬手揉揉额角,“晚上的时候叫人去山下找花音姐说我头疼得厉害让她上来看看,从现在起到不要打扰我,我想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你去处理就好。”说完就要回房,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哦对了,我今天带来的客人你帮我去安顿一下,他若来找我就说我在休息让他明天再来。”
    “是。”蔷薇低头应了。
    连赶了好几天的路苏鸢接下来的几天都感觉非常累,每天都几乎是在床上一倒下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这已经是回来的第四天,骆花音还没有来,之前派下山去找骆花音的人回来说她很忙,说过两天才能上来看她,只嘱咐她要好好休息。
    苏鸢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便起身披了衣服,一打开门就意外地看到了叶清羽正在笑嘻嘻的跟青芷一起,蹲在她门口的桃树下讲话。
    “阿鸢你醒啦!”叶清羽看见她,兴冲冲地站起来。
    苏鸢有些晃神,今日有些微风,天上晴空万里,地上落英缤纷,在零零散散飘落的桃花和梨花瓣里,眼前这个男子着一袭月白色长衫,修眉明目,俊秀如玉,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冲她招手,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以奔进他的怀里。
    而下一秒叶清羽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修长的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还没清醒吗?”
    苏鸢绕开他问青芷:“骆姐姐来了吗?”
    青芷摇头:“还没呢,不过月季回来了,带着聂叔的老婆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把他一家子全抓回来了?”
    “长宁人呢?”
    “月季一个时辰前来过,听说宫主在休息就走了,他说他把聂叔的老婆孩子关在了他自己的院子里,已经派人看着,等宫主吩咐。”青芷拍拍身上的尘土也站了起来。
    “你去告诉他,别关在自己院子里,蒙着眼睛捆起来给我关到牢里去,水牢里关着聂臻,他的妻子儿子就关在石牢里吧。”
    “好的。”青芷应了,“要分开关吗?”
    苏鸢拉过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在鼻尖嗅了嗅,答道:“不用,他儿子年纪尚小,分开关估计也活不过三天,就让他和他母亲在一起吧,关之前,带到聂臻的眼前给他看一眼,记住,不许说话,看一眼就带走。告诉聂臻,有胆子在我面前撒谎,让他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叶清羽本来不远不近安安分分的站在一边,青芷一走他立马就黏了上来,扯着苏鸢的衣袖:“阿鸢!我在你们后山发现一个好去处,我们一起去看!”
    苏鸢看他一眼:“后山?那个地方你不要去。”
    “放心啦,青芷跟我说了,修罗场就在后山,我是不会去的!但是那个地方很漂亮,去看看吗?”
    苏鸢偏头想了想:“你是说——梅林?”说着摇头,“梅林也不要去,那是我练功的地方,花影宫不比你们王府,很多地方是去不得的,一不小心就得陷在里面。”
    叶清羽有些得意地眨眨眼睛,玉石一般乌亮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青芷就是跟我这么说的,不过说来也不怕你不高兴,我已经去走过一圈了!”他冲着苏鸢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非常棒!”
    苏鸢惊讶:“你走通了?”
    “当然!可花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呢!”
    苏鸢上上下下地把叶清羽打量个遍,“不亏是玄幽老人的徒弟。婆婆当年花了五天不眠不休来布这个梅林,又花了月余反复推敲修改,你竟几个时辰就走通了,婆婆若还再世,肯定得跟你促膝长谈。”
    叶清羽正要答话,被终于赶来的骆花音打断了:“鸢儿,是哪儿不舒服?”
    “最近有些头疼,好像就是从前几日在万剑山庄看到一场大火开始的,原来从未有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劳姐姐来看看。”苏鸢一边说,一边引着骆花音往房里走,叶清羽唰地摇开他的玉骨金边折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骆花音听到苏鸢话微微僵了一瞬,苏鸢走在前面没看到,却全部落进叶清羽的眼睛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并不插嘴。
    “怎么个疼法?”骆花音坐下来给苏鸢号脉。
    “针扎一样,一跳一跳地疼,有时疼一会儿就好了,有时疼得厉害一两个时辰都不消停,断断续续隐隐约约。”
    苏鸢在回来的路上就时不时犯头疼,大部分时候还好,虽然有些皱眉但明显还是能忍受得住,可是有一天晚上他们晚上住店,苏鸢说头疼先回房休息,叶清羽给她送晚餐上楼,推开门看到她在床上疼得额上直冒冷汗,整张脸刷白没有血色,咬着牙苦苦硬撑,叶清羽真的被吓到了,赶紧找大夫,可是当晚他们住的是个小山村,大夫只懂得一些平日常见的风寒脑热的救治,对这种厉害的头疼根本手足无措,过了不多时苏鸢又慢慢缓解了,才勉强睡下。
    “除了那场大火可还有见过什么别的东西?”
    “没有。而且我看着那场火的时候,脑中总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可是怎么也看不清想不到,越想越头疼,骆姐姐,这是个什么原因?”
    骆花音略一迟疑,摇摇头,“不清楚,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你可能是因为之前碧云婆婆的死受了刺激,本来被你自己压制,但万剑山庄的大火又把它引了出来,你最好是能想到当时你脑海里闪现的是什么,我觉得那可能才是你头疼的根源。”她提笔一边写药方一边继续说,“我给你开些治头疼的药,但这应该是治标不治本,不过在你想到之前,好歹也是个法子,我店里今日忙得很,恐怕无法给你抓了药送上来,只能劳烦你宫里哪个人去了。”
    “我还有件事情想问骆姐姐,久闻骆姐姐暗香楼信息多,不知骆姐姐可知问泉宫?”
    骆花音的笔尖微颤,药方的最后一个字骤然变得扭曲,她莞尔一笑,轻轻划去,在旁边改好,“写花了。”说着,拿起来吹干墨迹。
    “骆姐姐可知道问泉宫?”苏鸢的目光流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骆花音。
    骆花音的笑容有些僵硬,“自然是知道的,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鸢儿为何现在问起?”
    “多的牵涉到我宫中的秘密,我不方便说,还请骆姐姐知无不言,至于钱,骆姐姐只要开个价,回头我遣人送到暗香楼。”苏鸢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骆花音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苏鸢和叶清羽,道:“问泉宫是十几年前江湖上一个相当大的组织,那时候江湖人说的‘一宫一谷一山庄’中的‘一宫’,指的就是问泉宫。这个问泉宫很特别,爱者有之恨者有之,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收留无路可走的恶人。”
    “收留恶人?”叶清羽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他的玉扇扇骨,看着骆花音的背影。
    “是,”骆花音点头,“这也是江湖上对它又爱又恨的原因。传言,问泉宫的建立者是一对夫妇,因为在某个地方帮助了别人却被人误解,被围追堵截,却又不愿伤人,自此夫妇二人便相信这世上恶人均有苦衷,夫妇二人武功都极高,在当时的江湖,可以说是难有对手,两人建立问泉宫以后专门收留被人追得无路可走的恶人,当年的妙手神偷还有锁命双剑夫妇,也都在问泉宫中。宫主夫妇二人定下一个规矩,只要不是犯下□□掳掠这等重罪的恶人,问泉宫都收留,而一旦接受他问泉宫庇佑的人,此生不得再胡乱伤人,服从问泉宫的管教,若有一日心怀恶念叛出问泉宫,必定倾宫绞杀之。”
    “可这些恶人,原本就是些无所顾忌的人,又如何能够服问泉宫的管教?”苏鸢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传言夫妇二人家境很好,丈夫医术高明且经商有术,人脉又广,专门贩卖各种情报,妻子有读心术,每一个投奔问泉宫的恶人,哪怕再不服,只需宫主夫人出马与之长谈,必会叹服,并终生忠于问泉宫,不再离开。传言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但是问泉宫从建成到灭门,确未曾有过一人叛离。”骆花音突然顿了顿,改口道,“哦不,或许有过一个叛徒。”
    “骆姑娘何出此言?”
    骆花音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平平淡淡地开口:“问泉宫发展迅速,情报系统无人能出其左右,然而收留的恶人也越来越多,江湖上人心惶惶,那些正道侠士一直以之为心头大患,唯恐有哪一日那夫妇二人带着他们麾下的恶人们来攻击武林正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武林正道就密谋了一个重大的行动。”
    苏鸢听到骆花音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到:“以上月谷,万剑山庄,花影宫和少林为首,带领正道各门各派以及很多问泉宫中恶人的仇家,在一个夜里,直接杀上了问泉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宫主夫妇二人发现问泉宫内部好像出了叛徒。那些个武林正道对问泉宫极其熟悉,每一个密道,每一个机关,每一个奇门遁甲阵,都熟悉得宛如在自家闹着玩儿,问泉宫就算再强大也抵不过这么多人的合围,正道的联盟们势如破竹,终于在天亮之际,灭了问泉宫满门。”
    叶清羽和苏鸢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都死光了?”
    骆花音没有马上答话,而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对,都死光了,阖宫上下一百三十个人,没有活口,这个问泉宫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那可知那叛徒是何人?”
    “不知,”骆花音摇头,“我之前说过,问泉宫被灭门了,根本不会有人去查那个叛徒是谁。”
    苏鸢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如此说来,李夫人之前所说李煦的心腹大患,就是问泉宫?那聂臻跟这个问泉宫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也是当年合围的参与者?
    “骆姐姐,”苏鸢开口,“多谢骆姐姐相告,骆姐姐需要多少金钱作相抵,请尽管说,我这就让青芷送去暗香楼。”
    骆花音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苏鸢仿佛在思考,而后才道:“钱我就不要了,我想杀一个人,就算相抵。”
    苏鸢起身颔首,精致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可以,骆姐姐请讲。”
    “成如和尚。”
    苏鸢似乎有些惊讶,“少林寺的方丈?”
    “正是。”骆花音走近她,“我知道你也有疑虑我为何对问泉宫如此了解,我也不瞒你,问泉宫夫妇二人算我的恩人,我幼时因为家里穷而被父亲拿到街上去卖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他夫妇二人买下了我,安置在了一个医馆里跟师父学习医术,江湖上对他二人传的神乎其神简直如同罗刹在世,但其实他们在当地人缘非常的好,大家都愿意与他们打交道,而那些所谓的江湖正道却要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屠杀了整个花影宫,简直让人无法理喻!如今,花影宫碧云婆婆已经亡故,万剑山庄李煦也已被杀,四个领头人只剩下了少林方丈和上月谷主,相较之而言,杀掉少林方丈对于你的花影宫来讲,更为实际一些。”
    “好。”苏鸢欣然同意,“定不负骆姐姐所托。”
    “多谢。鸢儿,药方我已写好,你叫人去抓药便好,其他事情医馆的大夫会跟你说,我这便先走了。”
    苏鸢起身送她到门口,“骆姐姐你去忙,花影宫有的是人手,我回头叫青芷去就好。”
    “我去吧。”一旁闲闲散散摇着扇子的叶清羽突然开口,“青芷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找她也麻烦,正好我在这儿,我去吧,骆姑娘,我跟你一起下山。”
    “骆姑娘可认识聂臻?”叶清羽摇着折扇走在骆花音的后面。
    “不认识。”
    “可曾见过?”
    “未曾。”
    叶清羽似了然地点点头:“骆姑娘来此地开暗香楼的时候,碧云婆婆可还在世?”
    “在世,不过没过几年就走了,叶公子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叶清羽笑笑,“就随口问问。”
    骆花音走得急匆匆,甚至有些慌乱,叶清羽在她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骆花音原本还是很坦然的,可是看着叶清羽清澈又好似洞悉一切的双眸让她心生烦闷,不自觉的步子越走越快,似乎有意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目送他二人离开以后,苏鸢并无事可做,遂把青芷叫了过来:“牢里那三个人怎么样了?”
    “聂臻看到他的老婆孩子都快要发狂了,可惜又说不出话,浑身也没有力气,不过我看他眼睛血红血红的,甚是吓人,”青芷摊手,“他老婆看到他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也一直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我下午去看了一眼,哭得我心烦就回来了,倒是他儿子挺懂事的,一声也不吭就靠着他娘坐着。”
    “是吗?”苏鸢拂去掉落在身上的花瓣,“再关几个时辰,明天晚上,他儿子若是还是很冷静的样子,就带他来见我。”
    “是,宫主。”青芷低头应了,刚准备退开,忽然又被苏鸢叫住。
    “叶清羽和骆姐姐下山拿药去了,他回来了就告诉我一声。”
    “好的宫主,”青芷眨眨眼睛,“说起来,不知这叶公子是什么人?我今天看到他完好无损的从宫主的梅林里出来呢,吓我好一大跳,我原本以为他看上去像个有钱人的二世祖,不过区区一个纨绔子弟,没想到居然能好端端从梅林出来,傍晚的时候我蹲在树边和他聊天,总想套出点什么话来,可后来想来每次都被他带跑了,好生厉害呢!”
    苏鸢不禁莞尔,伸手轻点青芷的额头,“你啊,就你这点儿脑子,就别跟人家玩什么套话了,学学素衣平时少说两句,万一不留神你可就得把我们花影宫的什么事都送给他了,他是什么人?人家是王公贵胄,是当今护国将军的亲弟弟,宁国公的小儿子,是当朝皇帝的亲侄儿!从小可是在皇宫王府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又是昆仑山玄幽老人的徒弟,岂是你这种小小江湖女子能戏弄的?人家不把你玩弄在股掌之间也算是你好运气了,不许再这样闹了,你有这些空闲还不如去多跟长宁练练内功。”
    青芷惊讶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这么显赫的身份,那又是如何同宫主认识的?”
    苏鸢闻言面上笑容一僵,随即隐了去,乌黑的眸子里更是一点也看不见之前的柔和,青芷侍奉她多年,她什么样子是个什么心情她再清楚不过了,于是不等她开口立马抢先拔腿就跑,“宫主啊!我厨房里还炖着鸡汤我先去看火了!回头迟些给您送过来您可千万别那么早睡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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