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认为是希的运气让他的计划成功了。
事实是这样的,在希实施他的计划的之前就已经有一个计划在有条不紊地实施了。
这是一个周密的自救计划,只要按部就班地执行下去,会有35%左右的成功率,这是一个名字叫泉社的男人用一块骨头在沙地上算出来的结果。他计算这个时候四周围着一千五百五十三个男女老少,个个疲惫不堪,惊慌失措。泉社不会说安慰人的话,他算出这个结果后就站起来去找水源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身姿就像一块无法撼动的岩石,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反正人们像从他的动作中找到希望似的纷纷行动起来。
这个部落原本是银色沙漠边缘的一个小绿洲的主人,在银色沙漠靠近金色平原的地带这样的小部落有好几千个,他们世世代代倚靠绿洲种植农作物、饲养虫子,却不会靠近金色平原一步。
金色平原的富饶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的泥土呈现让人目眩神摇的金色,只要把种子埋下去,不需要额外的努力,也能获得丰收。但沙漠人从小就会从部落生活中得到警告,那就是金色平原是恶魔的领地,只有为了吃饱而甘愿出卖自己的灵魂的人才会在那里生活。
金色平原确实生活着一种头顶下凹的平原人。他们皮肤白皙,四肢瘦长,动作迟缓,和矫健欢快的沙漠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不需要劳作也能获取足够的食物,在金色平原上到处都耸立着巨大的黑铁罐子,每天到了夜里那些黑铁罐子里就会咕噜咕噜地涌出浓稠的浆食,这些平原人就成群结队地聚居在黑铁罐子旁边,白天四处游荡和□□,夜晚就张大嘴接着从管子里流出来的浆食。
饲养这些平原人的就是恶魔城里的蛙人。蛙人饲养平原人是为了住在平原人下凹的头顶上,他们的身体扁平发绿,像一块发霉的抹布贴在平原人的头顶上,通过操控平原人来行走动作。但是很多蛙人并不满意平原人的身体,他们更喜欢沙漠人敏捷的身体,于是从恶魔城而来的飞船就会飞到银色沙漠中捕捉沙漠人。
沙漠人再怎么勇敢,也无法对抗相差几个文明级别的蛙人,只有少数人口数量超过万人的大绿洲才偶尔有能力能抵抗恶魔的飞船,其他的小绿洲都处在任人宰割的地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以往每年只有三四艘飞船会到银色沙漠来抓人,平摊到每个绿洲的话这种痛苦就减轻到了人们能承受的地步。
但从三年前开始,情况发生了变化。
蛙人的飞船结成庞大的捕猎队飞临银色沙漠,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沙漠人被抓走,许多绿洲上再无人烟。
终于在一年前,三艘恶魔城的飞船飞临红砾和小蜜拉所在的小部落。耀眼的白光闪过,深蓝色的机器人部队出现在人们面前。那是美得像魔鬼的机器人,身上的任何一根线条都是那么华丽精美,闪着迷魅的蓝光。部落里的勇士们冲了上去,□□骑着威武的虫子,每个人都能一边高速冲锋一边双手使枪,一时间无数弹药倾泻到对方身上,轰鸣声惊天动地,这一刻壮怀激烈的身躯却在对方武器发动的瞬间就化为了灰烬,人们惊呆了。他们绝望地围在一起,父亲、丈夫、哥哥们把女人和孩子护在身后,他们手里还捏着粗糙的自制□□,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些枪械连机器人的外壳都蹭不坏。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着灵魂被掠夺、生不如死的那个时刻。
那个时刻没有到来。
停在半空中的一艘飞船突然倒戈击毁了另外两艘飞船,这艘飞船也遭到了致命的反扑,就在飞船坠毁前,一个男人从上面跳了下来。人们只看见一个强大无比的身影像一颗石子落在水中一样落到了机器人部队的中间,几乎没有人看清那个男人落地后是怎么行动的,他的身体如同不可估摸的闪电游曳在一片深蓝色之中,机器人在他面前像草一样被收割掉。那个景象令所有见到的沙漠人热泪盈眶,他们得救了,可是他们的勇士们永远委于沙尘。
这个男人自称泉社,来自恶魔城。
也许你还记得沙漠人的信仰,救世主自恶魔们中间而来。
反正这个强大沉默的男人一来到沙漠人中间就拥有了无上的权威,年迈的部落老卓布阿桑抹着眼泪把劫后余生的族人交给了这个男人。在他的带领下这个小小的部落开始向银色沙漠这个无常的母亲求助,一路上不断有其他部落和零散的队伍加入,也不断有坏消息传来。
短短几个月时间,又有十几万沙漠人被抓走,最可怕的消息是大绿洲琥珀海遭受了灭顶之灾,整个琥珀海部落被机器人驱赶到了金色平原,他们被打散开来圈养到不同的地方,和那些行尸走肉的平原人生活在一起。
很久以前,平原人和沙漠人曾拥有同一个祖先,沙漠人选择艰辛但自由的生活,平原人则被金色平原上的黑铁罐子诱惑了。所有沙漠人的心里都埋藏着一种恐惧,他们时刻都在提防着自己由于灵魂不够顽强而被恶魔诱惑变成一个平原人。现在,这种恐惧变成了现实,不是由于他们的心志游移,而是像牲口一样被捉到金色平原去。
沙漠人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沙漠边缘已经不再安全,金色平原是他们死也不愿意靠近的地方。北方是雪漠,南方是炎海,这两个方向是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方。他们最后决定向西横穿银色沙漠,到传说中位于沙漠西方的神秘湖区去。
避开恶魔城的飞船之后,也离开了绿洲密布的沙漠边缘地区,接着等待他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缺水、沙暴和凶猛的虫兽。过于艰难和漫长的旅程消磨了人们的意志,有人死于缺水和疾病,有人离开队伍不知去了何方,这支队伍的人数从顶峰的三千四百人减少到一千五百五十三人。半天前这个数字是一千五百五十五人,一场沙暴使这支队伍里资格最老年纪最小的两个孩子不见了踪影,人们的情绪变得极其低落。
也正因为两个孩子的失踪让泉社下定决心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说过的话都一定会兑现,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当他站立的时候,最强壮健朗的沙漠男儿站在他面前也像矮了一头。
但现在他却在自责,是的,自责。
为了保护三个老卓布,在沙暴来的时候他放开了小蜜拉的手,只是那么一小会儿,那两个坚强的孩子就消失在了沙漠中。他还记得一年以前的红砾不能接受作为部落勇士的父亲灰飞烟灭的结局,在沙地里拼命寻找父亲的尸体,十根手指挖得鲜血淋漓。
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他什么也没做。他很忙,忙着准备部落远行所需的粮食、衣物、药品、武器。远远看见有个女人在拖拉那个红发小鬼的时候,他皱着眉头走过去对那个女人说:“你为什么在这里?”他不能理解在这个需要所有人拼命工作的时候,怎么会有一个能劳动的女人离开岗位,至于那个小鬼,太瘦小太软弱,对生死存亡关头的部落没什么用。
泉社看红砾的眼神触怒了一位母亲。“这是我的孩子!”那个叫蜜拉的女人冲着泉社大吼大叫,“你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他会像他爸爸一样成为勇士,他能保护这个部落!你现在是部落的首领,你必须保护这个部落的每一个人!”
泉社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什么人扔下,不过他也没有向蜜拉解释。他接下来只做了这么一件事,把那挣扎怒骂的红发小鬼拎在手上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扔给他一堆工具和材料,命令他制作子弹。
“未来的勇士,按我教给你的方法做子弹,如果你爸爸当时用的是这种子弹,他死之前至少能拖着一打机器人下地狱。”听了这句话之后,红砾死死瞪着眼睛(好像眼泪能被撑住不掉下来似的)开始用那双流血的手制作子弹。后来他成了队伍里除了泉社以外最好的子弹制造者。
还有继承了母亲名字和坚强意志的小蜜拉,是队伍里的笑声和快乐的源泉。即使中途伟大的母亲蜜拉不幸病死后,小蜜拉依旧用她的笑容给人们带来希望,很少有人知道小蜜拉伤心的时候会躲在布马翅膀底下哭泣。
泉社不想再有人死在这片沙漠中了,他也很清楚这支队伍不可能一直在沙漠中这么走下去。越深入银色沙漠他越感有些东西在干扰他的感应能力,往常沙暴到来前一天,他就能向大家做出预警,做好防御准备,半天前的那场沙暴却躲过了他的感应让他毫无所查。或许不只是他,十几天来三位老卓布经常要停下来讨论队伍前进的方向,有一次队伍甚至绕着同一个沙丘走了半天。人们的情绪越低落,现在已经到了临界点,人们的精神随时会崩溃。
一个小时后泉社找到了可能有水源地方。
他很习惯地先用手挖开沙子,几分钟时间就挖到了沙子底下二十几米深的地方,站到这个深度泉社已经能感应到这里的地下确实有水了。这支队伍一路上就是倚靠他超乎常人的感应能力和惊人的力量才能一直找到水源,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水埋得很深,五十多个人和三十多只布马围着泉社挖出的深洞搬运沙子,一直挖到第二天的半夜,人们才看到有一小股水从沙子里冒出来。泉社没有像往常一样喊大家过来装水,而是叫人去通知三位老卓布。
泉社的计划是抓虫子,抓一种被沙漠人称为飕飕的虫子。飕飕是沙漠中速度最快的动物,它的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呢,快到可以和整个风季捉迷藏。
沙漠人把一年分成六个季节:风季,播种季,火草季,放牧季,收获季,酿酒季。但是这六个季节在沙漠不同的地区出现的时间是不同的,原因就在于风季是一个移动的季节。众所周知,风季发源于银色沙漠最深处,然后慢慢向四周推移扩散。整个银色沙漠随着风季的移动分为三圈风带。第一圈是沙漠中心,在这里每年的一二月是风季,三四月播种季,五六月是火草季,七八月是放牧季,九十月是收获季,十一十二月是酿酒季。由于风季跨越风带需要两个月时间,第二圈的每一个季节都比第一圈晚两个月。第三圈,也就是沙漠人聚居最多的沙漠边缘地区这里的季节比第二圈要再晚两个月,每年的风季是从五六月开始的。
飕飕的行踪遍布整个银色沙漠,到了风季到来前夕,飕飕一定会徘徊在某一圈风带的圈界附近,等风季一来,它就踩在风季的鼻子尖上往下一圈跑,这是一种享受被风季追赶的滋味的虫子。
现在是七月,沙漠中没有风季。老卓布阿桑却告诉泉社,沙漠中最快的飕飕将会经过这里,那是一种以风季发源地作为奔跑起点的飕飕,比起从第一圈、第二圈开始奔跑的飕飕来说,这一种飕飕的速度更为惊人,人类的肉眼根本看不到它们奔跑的时候的样子。
泉社要做的是抓至少二十只飕飕,驯服它们,组成一支勇士队伍掉头冲进金色平原去抢一艘恶魔城的飞船回来。
恶魔城的飞船在每年的七八月都会到金色平原运输平原人,为了让平原人进入飞船,运输的时候飞船会降落到地面上,舱门会打开一段时间,这是抢飞船的唯一时机。有了飕飕,他们就能趁飞船装载平原人的时候迅速逼近飞船,泉社计算过机器人的反应速度,勇士们凭借着飕飕的速度能在机器人眼皮子底下登进舱门而不被攻击到。
为了抓住飕飕必须制造陷阱,而制造陷阱必须要有诱饵。飕飕是植食动物,他们现在唯一能够拿出手的植物就是火草。火草是沙漠里最珍贵的牧草,火草季的得名就是来自于此。
三个老卓布很快就赶了过来。卓布们随身带着火草的种子是沙漠中的传统,有了水,老卓布能在两天之内让火草种子发芽并长到一定的高度,嗅觉敏锐的飕飕会循着火草的气息来到这里。为了得到足够的火草,这次挖出来的水都要供给老卓布使用。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沙地上写的那个35%在所有的人脑海里浮动着。老卓布们的歌声断断续续传进人们的耳朵:“
残酷的白沙哟!
把阿爸的骨头吃掉了!
把阿妈的血液饮干了!
到了火草季哟,
千亿火草从你冷酷的心里抽芽啦!
残酷的白沙哟!
快把我阿爸的骨头还来!
快把我阿妈的血液还来!
到了火草季哟,
千亿火草把冷酷的沙漠烧着啦!”
这熟悉的歌声在每年的火草季时会在各个绿洲唱响,绿洲的卓布们边唱这首歌边把火草种子撒到沙土上。人们都期待着火草能长得茂盛肥美,那么到了放牧季的时候虫子们就吃得饱长得好,到了酿酒季的时候就有充足的火草根作为酿酒的原料。女人们可以为这火草忙乎半年,男人们可以骑上好坐骑吃上好酒。火草季是充满希望的季节,这个夜晚的歌声虽然透着苍凉味,却也点燃了人们内心的一点火种。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