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蓝如丹之寒星冽焰》25.醉酒

    爱吉鸿冽独自坐在皇宫中的月茗苑,庭院深阔,茫茫的白雪之上是肃然的宁静。
    万物凝冰的水池上,是一座木楼,夜幕降临之时,爱吉鸿冽知道又是一天过去了。站到阁楼外,一团明月在池冰上忽闪,冰凉静谧,从不知道时间会过的这么慢。
    “皇上,天太冷了,卑职送您到暖阁里去吧!”大庄园在心中叹了口气,低声问了一句。
    “不用了!你走开,不要打扰我,我自己能行!”
    “可是陛下,您今天一下了朝,就一直喝酒,刚刚都……”
    “让你走开,没听见吗?”
    爱吉鸿冽沉声喝退了大庄园,手指间紧握着一樽莹白色的玉樽,浓烈的楼兰红酒盛在酒樽里。他久久地凝视着樽口,酒波摇晃的粼面上晃动着一张灿如朝霞的笑脸,盈盈地,缓缓地诉说着年少轻狂中那些喧闹的往事。
    爱吉鸿冽的心随着酒波中摇晃的身影,一次又一次,靠岸,触礁,离湾,晃动在甜蜜与荒凉之间,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天下的女人何其多,何必非要跟她这儿吊死……
    将头抬向远天,月芒很淡,朦朦胧胧,半明半暗,就如他年少时曾飘忽的梦。为什么要飘忽?为什么要朦胧?明明她一生下来,自己就守着她,为什么到了现在才知道能够拥有她是一个多么绮丽的梦!
    忘了自己对自己的忠告,他低下头,看着酒樽中的笑脸,爱吉鸿冽把酒樽抬高,抬高,真想走近,靠近,却在自己脸靠近的那一刻,那笑脸骤然失了踪迹。
    泪盈于睫,一仰头儿,爱吉鸿冽一口灌下玉樽中的酒,“倒酒。”他举着酒樽粗声命令道。小太监胆战心惊却动作熟练的为他斟满酒,悄悄地躲到星月照不到的旮旯角儿,祈祷着不要引火烧身,皇上今晚看来又是不醉不眠呀!
    夜风寒冷,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暗香笼罩着整个儿月茗苑,悄悄地安抚着失意人的醉意。是谁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又是谁讲抽刀断水,举杯消愁?爱吉鸿冽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远望浩然的星空,点点光芒下的心情却是心动,心伤,愁更愁……
    头脑开始昏沉,寂静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了阵阵哑喑的箫声,声声悲凉,曲曲迷离,熟悉到令人落泪,爱吉鸿冽被那箫声吸引,看着月茗苑中随风摇曳的烛火,他静静聆听。
    一曲“楼兰低诉”伴着火盆中的木炭噼啪响,勾起爱吉鸿冽心底片片记忆的残枝,仿佛利剑把他的心撕裂成片。他咬着牙,继续提醒自己:天下的女人何其多,何必非要跟她这儿吊死……
    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冲动?冲动到随便找了个理由就遣散了整个儿后宫,不就是想把羽蓝思言体体面面地送走吗!
    清君侧!想到这儿,爱吉鸿冽仰天一阵狂笑……
    清君侧!为了什么要去清?又为了什么在等?为什么就是心不甘?楼兰古曲还在继续吹,低诉着他心中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再也没有春天了么?这一生就在这寒冷中永驻?就这么任凭狂风吹落那还没来得及盛开的爱情之花……?
    想到这儿,爱吉鸿冽手指一勾就抱起了地上的酒坛,一仰头一坛烈酒“咕咚咕咚”直直地灌了下去。大庄园看得目瞪口呆,冲上前力劝:“皇上!不能再喝了!太医说陛下的胃都出血了”
    爱吉鸿冽一抹嘴儿,手一松,空空的酒坛“啪”的一声掉到地上碎了。一转身,他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半晌,爱吉鸿冽眯着醉醺醺的泪眼苦笑,胃出血?就这么死了岂不更好!看到大庄园脸上真心的担忧,他叹道:“大庄园,这世上也就只有你真心关心我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娶小草原吗,朕这就给你赐婚。”
    憨厚的大庄园悄悄低下头,面上带着忧伤,轻轻叹了口气道:“小草原一听说小姐一个人离开阿提杜拉城到大漠中去侦查敌情,留了个纸条,自己偷着去找三小姐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说什么?!”喝得醉醺醺的爱吉鸿冽一听这言,摇摇晃晃地扑到大庄园面前,猛地抓住他的前襟,吼道:“你是说如丹没在她大哥的军营中?”
    “小草原走之前告诉我,她听到羽蓝大将军是这么跟大小姐讲的。”
    “疯了!全都疯了,备车,朕这就去羽蓝将军府。”
    “陛下……你……”大庄园的话还没讲完,喝得东摇西晃的爱吉鸿冽腿一软,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陛下……!”大庄园赶紧去扶他,爱吉鸿冽一掌把他的手打飞,直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继续听那哀伤苍凉的箫曲。
    冷寂的天幕下,是谁在吹着只有如丹才会吹得箫曲呢?漫天的黄沙,狂风舞起的沙舟,有没有把她的脚印淹没?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从来都不是弱者的故乡。既然如丹能到残阳点燃的枯燥沙漠里忍受寂寞,苍天凭什么要怜悯他爱吉鸿冽?
    酒精开始爬上了脑袋,如丹带兵西去前一晚的那一幕反而变得清晰了。他像小时侯那样藏到她闺房外的大树上,用只有他俩知道的鸟鸣暗号叫她。
    他等了一宿,叫了一宿,她却没有看他,一眼都没有看!她不爱他吗?她分明也是一宿都没睡。分明听出了窗外的那个人是他,她却假装不知道。她不爱他吗?可她明明吹了一宿这首悲伤绝望的“楼兰低诉。”
    那时一再问自己,她不爱他吗?她眼中的泪花说明她是在乎他的,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给他任何机会?为什么要吞咽那个什么巫咒血丹?想起那晚在如丹闺房中碰到司徒剑飞的一幕,那个奇怪男人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现在爱吉鸿冽把他们串在一起,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了如丹是自己选择这个结果的,在她吞下那个血丹的时候,她可曾想到他将会为此撕成碎片的心?
    爱吉鸿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紧紧闭着一双醉眼,泪慢慢湿润眼眶,悄悄浸出眼帘,默默溢满脸庞,重重滑到心房……
    如丹,我把后宫都解散了,就算找遍天下的大师我也要把你的巫咒解开!如丹,我爱你呀!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低哑的心声融入到他一夜之间就苍老了的心。这子夜时分,他想告诉她,那怕是御风而歌;这子夜时分,他想彻底醉掉,如果酒真能断愁!
    “去,把那个吹箫的人给朕带来。”
    爱吉鸿冽张着干渴的口,大口地呼吸,可是上天滴水不降,仿佛他的生命变成了沙漠,里面再没有生气。感觉自己就要窒息而亡了,如丹的笑脸却出现在眼前,一转眼那脸变成了倔强的刺球,在大漠中艰难的生存着,似乎也同他一般奄奄一息,可那丫头却依然步履维艰地与死亡抗争着。
    找到了动力,爱吉鸿冽觉得好受多了,示意大庄园把自己扶起来,回到大殿的花厅中坐好,静心等着那个吹箫的人。
    下雪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如晶莹剔透的精灵,在北风中轻舞而下。
    淡蓝衣衫的公子攥着手中的竹箫,疾步从雪地里踏进了暖阁,低头跪身行礼:“臣,吏部侍郎秦夕彦,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被免礼平身后,他站直身,嘴角儿挂着淡淡的微笑,宛若仙人般的气质让人惊羡。
    审视着坦然自若的秦夕彦,爱吉鸿冽喝了一口醒酒汤,虽然看人还是两个影儿,还是认出了这个会看天相的状元郎,“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皇宫里呀?”
    “启禀陛下,臣本就住在隔壁。这里是秘书监,隔壁就是我们吏部的住所。”爱吉鸿冽捏了捏眉心,想起来这里不是后宫,是当初如丹在秘书监的住所。想到这儿,他点点头道:“这首‘楼兰低诉’是谁教你的?”
    “回陛下,这曲是我师傅编的,我小时候,他老人家教我的。”
    “噢?”爱吉鸿冽星眸微眯,又问道:“这么说这曲子,只有你会了?”秦夕彦微微低下头,神情黯然地回答道:“我师弟夜小寒也会这曲子,不过他九岁那年离开家,我就一直没有找到他。”
    爱吉鸿冽一听,刚刚放松了的神经骤然间又紧绷了起来,猛地站起身,厉声道:“你说夜小寒是你师弟!他也会吹这曲子……”
    北契国,国都敦雁城,皇宫的前殿。
    人在晨曦霞光中,金鸾大殿,阶高,耀眼,伫立殿前,难免紧张。如丹远远地看着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亲王们和穿着朝廷官服的大臣们进了祈兰殿,心绪无法平静。
    祈兰殿是皇上接见臣子,处理军机大事的地方,朝圣殿才是皇后册封,接受文武百官拜见的地方,本来夜小寒要直接拉如丹到朝圣殿正式册封,可一想到老爸寄来的信和小草原的讲述,如丹阻止了夜小寒这种生硬的做法,希望他能够先得到一些臣子的支持。
    老爸来信说,他无法把如丹光明正大的嫁出去,因为皇上已经正式通知他,等如丹十八岁一满就要来迎娶。小草原说那次朝廷政变很是惨烈,杀了三个妃子,说是爱吉云冽派到皇帝身边的奸细,关于这事儿,老爸没有多言,虽然不能风风光光的嫁女儿,爹娘倒是也没有特意阻止她。
    如丹不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这其中的具体细节,可从小草原的口中,如丹知道大姐非常恨自己,这让她有些伤心。
    “丹儿,又在想家里的事了?身体刚好就别胡思乱想了,一切有我。”牵着如丹的手,夜小寒慢慢地向前殿走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上绣着腾空傲世的九爪蟠龙,让他挺拔的身材平添了一股夺人的威严和霸气。
    见如丹不语,夜小寒站定,温柔地看着她,鬓边的发丝从苍鹰的头盔中露了出来,飞扬的几缕青丝在丹霞中泛着青色的亮光,格外耀眼。狰狞的面具让夜小寒的脸看起来有些冷硬,有些狂傲。如丹不再看,直直地看进他的眸子,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中散发着火热的柔情,如丹突然联想到夏季的风,那张扬的热力随时都可以吹起满天的大火。
    如丹有些感动,温柔地劝道:“小寒哥,今天上朝不要太生硬,一切慢慢来。”回应她的是夜小寒眼中的坚定,如丹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为他担心。
    直到要嫁的这一天,如丹才意识到为了娶她,小寒哥哥可真是内忧外患全占全了。
    从契丹各方面的反映,如丹意识到她不仅仅是个不讨喜的大齐女子,最严重的事情还是她的出身。如丹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大漠玫瑰,在草原上竟是如此臭名昭著,被契丹,回纥人视为叛徒。父亲,就更别提了,全天下最有名的抗契丹人的大将军,真是让契丹人又恨又怕。
    那只是内忧,外患就更糟糕了。既然鸿冽哥哥已经正式通知了老爸要娶她,那如丹这次私自出嫁,就相当于大齐朝的私奔和欺君,二罪合一,那将是怎样的伤风败俗,千夫可指……如丹不敢想象。
    而她私奔的对象竟然是契丹的皇帝,大齐人会怎么看她?如丹放弃了思考。不管怎样,他要娶,她要嫁,倒要看看谁能挡得住他们?!
    一步一步迈上了石阶,开始接近大殿,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如丹的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紧张,手心开始变得潮湿。夜小寒觉察到她的不适,侧头看着如丹温柔地笑了笑,一用力,他把如丹横着抱了起来。
    “小寒哥……你这是……”如丹大吃一惊,“丫头,就让他们都看看,契丹人的皇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丹甜甜地笑了笑,被夜小寒的勇气鼓舞着,勇敢地搂住夜小寒的脖子,把头枕到他的肩上,两人会心一笑,一抬腿,夜小寒进了祈兰殿。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