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涟漪醉千觞》28.二十六

    果然只是走一走。不要说想象的那些询问或探究，甚至就连一句话也不曾说。
    柳刑天背着手走在我前面不发一语。他人高马大的，往往跨出一步就相当于我的好几步，累得我只得一步三跳得跟着他，好不辛苦。
    刑天堡够大，风景虽别致，然而与堕月宫相比真正可供来观赏却是少之又少，多看几眼无非是假山花丛的。便觉单调。惟有荷塘边的几株新抽芽的嫩柳融化在水面款款浮起的烟霭中稍稍的柔和了一丝单调，平添几分鲜翠的娇嫩来。
    我跟在柳刑天的身后，不时分出一点心神左看看右往往试图记住一些角落位置以方便日后的逃跑。不想我看着走着正欢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惯性使然，就算我临时煞住了脚，身体却直挺挺的撞上了他那坚硬如石的背上。
    我连连后退几步，捂着鼻子不断的倒吸冷气。靠!不就一个背而已，犯得着长那么坚硬吗!我痛得眼泪汪汪，哀叫半天愣是没发出一声来。心里不由气苦，咬着唇愤愤不已的等着那矫健的背影。
    停了片刻，他转过身来。显然不知道他的停驻害我鼻子遭了罪，见我泪汪汪的瞪他，微微一愣后嘴角一弯不由失笑。
    蹲下身来，拨开我紧紧捂着鼻子的小手。他轻轻的吹着气小心翼翼的用手替我继续揉着鼻子。
    朦胧的泪花影里，那冷漠刚毅的脸庞竟是温柔一片，平日阴翳的眸此刻满是柔软。
    我擦了擦眼泪，想要看得更分明些。谁知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一倾，人已然被纳入了对方温暖臂弯里。
    “你你你……”舌头绕了麻花结愣是连呜呜啊啊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柳刑天蹲着身抱着我，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肩窝处，那里被热气喷得又麻又痒，我动也不敢动一下，傻傻的站着。脑子窜满了不相干的画面，甚至冒出了奥特曼联合大怪兽火星撞地球的特写。最后轰隆一声被炸了个空白，极端惊骇。
    “小焚……小焚……”待我回过神来时意外地听见他一声一声地呼唤，那呼唤很轻很轻，就像是鹅毛柳絮般地铺天盖地袭卷而来的，是哀伤的色泽，“小焚……小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让你像小时候那样的……小焚……小焚……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但是……”
    柳絮鹅毛落尽了，尽头是一片安静的孤单。
    抱着我的那个本该狂傲霸气的男子此刻却像极了迷了路的。孤单的。孩子。
    像是有一只慌不择路的蝶在未曾察觉间撞进了心坎里，翅膀是那么眩美却是布满了淋漓的伤痕。心底竟似浮起了一丝迷惘的酸楚。恍然间，很久很久的以前，也曾有这么一个人抱着我哀伤的呢喃，记忆深处的忧戚不曾因为荏苒的岁月而淡去。可是……那个人是谁？
    我低头看着抱着我的男子，此刻他已经停止了呢喃。只是安静的抱着我固执的不肯撒手。虽然明知道他的呢喃不是对我，然而终忍不下心看他独自哀伤。犹豫了些会儿，我垂下手轻轻的摸了摸他浓黑的长发，就像是在安慰一个迷失方向彷徨的孩子。
    抱着我的身体明显的一颤，他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有些欣喜有些迷茫。我扯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嘴唇翕合无声的告诉他，“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他呆呆的看着我，许久许久。因为习武而布满老茧的手轻触着我的眉眼，来回的轻柔的，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笑了，释然的微笑。站起身，他揉揉我的额发，轻声笑道，“谢谢……谢谢你。”
    我定定的与他对视，透过那双忧伤的眸，可以窥见那抹承载着不伦之恋的灵魂此刻正在颤动着……因为那一句他等了很久很久的话……真的真的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个世俗……错的是你沦丧的情感……错的是你爱错了人。
    “堡主。”无声无息潜出的暗卫屈身行礼道，“倾世山庄的人来了，严总管让我来通知你。”
    他回复了原先的气势，看了我一眼道，“你带小少爷回去吧。”语毕，人已随着旋踵离去。
    我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身跟着那名暗卫回到那居住的小院。
    我不是柳焚生，我无法为你带来你所想要的一切……我只是不忍看着你的灵魂一点一点的塌荒……我想那个柳焚生也是爱着你的吧……因为他也在痛苦……那天我看到了……他也在痛苦。
    世界上的感情就是这样。正面那么美好，反面却是伤痕累累，残酷的令人目不忍视。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来替他灵魂上的那些发炎的伤口消炎。唯有。唯有用这种方式。
    “小少爷~”突如其来的呼唤惊醒了摇摆不定的思绪，向我奔来的是小茗，“小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领路的暗卫不知何时早已潜走了，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熟悉的地方，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居住的小院。
    “小少爷，”小茗挡在我身前低着头支支吾吾的道，“小奴以后大概都不能伺候小少爷了……现在来跟小少爷说一声……小少爷你自己要好好地保重！”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无声问，“怎么好好地又说要走？”
    “不是要走……”小茗抬眸看了看我，眼角间有可疑的水光，“因为小少爷有人照顾了……严总管说小少爷喜欢安静……所以就把小奴调走了……总之……不管怎么样……小少爷你要自己保重啊！”
    “调到哪里去？”怎么搞得跟什么离别似的。
    “大概会调回到分舵去吧……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小少爷了呢。”小茗尽量微笑的看着我，一双大眼睛里红红的。
    “分舵？”邢天堡也有分舵……难怪……心下是有几分不舍。我拉拉小茗的手，“嗯。你也要好好保重。”
    “小少爷……”小茗紧紧抓着我的手，眼眸通红，“小茗很喜欢小少爷呢……嗯……我会的。”
    他松开我的手退了几步，挥了挥手，狠下心扭过头，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我站着院门口呆了片刻，方转回进自己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