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余痕》13.十二 摊牌

    孔逸文左臂轻微骨折，开学后又过了几天才恢复，我心里愧疚得不行，还跟向叔学熬骨头汤送到他家去。结果他妈妈见到我特别高兴，拉我和谢紫昕一起倒厨房谈熬汤心得，一个下午熬了一锅山药排骨汤、一锅甲鱼莴笋汤和一锅六鲜汤，再加上我熬的骨头汤一共四大锅汤放在孔逸文面前时，他的面色已经臭得不能再臭，最后谢紫昕打了几个电话喊了一帮E班同学来才把这些汤解决了。其实我看着辛苦熬的骨头汤被一群不相干的人享用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再看看谢紫昕一脸自得之色，便恍然大悟。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她比我了解孔逸文妈妈，应该能预测到事态的发展，她再巧言几句，事情自然便会如她所想。
    我淡淡一笑，这个女生比我聪明许多，若是真能成为朋友该多好。
    新学期的两个重大活动——篮球赛和社会实践都是在期中考试后进行，我终于可以趁活动之前这段时间静心休息学习。打雪仗那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每当看到孔逸文时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可我警告自己不要多想，真的很害怕再发生类似陈逸的事件，更害怕看到那双漆黑的瞳中发出忧伤的讯息。
    几乎人人都感觉到我和孔逸文的疏远，午饭不再一起吃，放学后不再一起走，我不再去E班，而且尽己所能避开他。班里班外的八卦女们开始蠢蠢欲动，三天两头跑来我这儿问情况。
    “向俐，你和孔逸文到底怎么啦？”一个女生问。
    “没什么啊。”我笑着回答。
    “不可能！你们俩原来关系那么好！”另一个女生锲而不舍。
    “是不是谢紫昕那个魔女从中破坏？”第一个女生又问。
    “谢紫昕？”我不解。
    “我们早就听说了，那魔女外表长的一副无害的样子，其实刁钻的手段特别多呢！”
    “……是吗？”我觉得还好啦，也不能算上刁钻吧。
    “那魔女是不是很甩？”
    “没注意过……”
    后来这段极为普通的对话不知被哪位发扬光大了，内容也成了我对谢紫昕的“控诉”。
    “你和孔逸文关系怎么啦？”
    “都是谢紫昕害的。”
    “她……？”
    “是啊！别看她外表长的一副无害的样子，其实刁钻的手段特别多呢！”
    陈珂当日也在场，听到这些传言时气愤地要去为我讨回公道，被我拦住了。让她们传吧，说不定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些话很快传到了孔逸文耳里，他发短信问我是不是真地说了那些话，我回他说是啊，然后我们俩再没有发过短信，也再没有说过话。
    学校有传言说我和孔逸文因为谢紫昕的事绝交了，林海莫也来问过情况，我只说顺其自然吧。
    绝交总比绝望好。
    我的生活平静了许多，无关学习的应酬几乎一下子减为零，没有嫉妒猜疑，没有暧昧压抑，没有伤心愧疚，这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尽管在同时也失去了欢笑与仅存的乐趣。
    过了不久篮球赛开始了，全校的眼球都被吸引过去，我只看过一场我们班和C班的比赛，C班有陈逸在，领先我们班三分赢了这场比赛，林海莫已经尽了全力，不过在篮球方面还是陈逸技高一筹啊。后来我就没去看过比赛，因为第一名毫无悬念，肯定是C班。可最后结果让人大跌眼镜，竟然是D班得了第一，听他们看过的人说是因为C班只有陈逸一个人独撑大局，而D班团队合作完美无缺，在加时赛中赢了C班。唉，真是世事难料……
    社会实践又把AE两班分到了一起，我猜这肯定是一种不变的分组，想避的人总是避不开。本想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是偏偏抽中了试验田基地，于是我们这些风华正茂的高中生变身成为农民伯伯农民阿姨，苦不堪言啊！辛苦过了四天，第五天晚上有一个文艺晚会，每个班要各出五个节目，文艺委找我帮忙，我答应下来。
    “中午要去排练啊？”林海莫笑着问。
    “嗯。”我点点头。
    “需要我去指导吗？”
    “你吹起牛来还真是不打草稿。”
    他笑得极为温和：“早知道你的‘演技’是无人能导啦。”
    “……”我扭过头，正好看到另一边背着谢紫昕狂奔的孔逸文，微笑着反问，“是吗？”
    “好了，我要去搬工具，祝你排练成功！”
    “谢啦。”
    和陈珂一起走到排练地点，我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
    “流了很多血呢！”
    “是啊……真是吓死我了。”
    “她还笑着说没关系，倒是孔逸文紧张得不得了，背起她就跑了。”
    我停住脚步，那个名字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谢紫昕还真是个好人啊！”
    “嗯……”她们看到我走近，便不再说话。自从有那种传言之后，其他人都会避免在我面前提起谢紫昕，我不由苦笑，自己看起来真的有这么小心眼吗？
    “怎么回事啊？”小珂拉过神色慌张的刘歆夏。
    “刚才我们拜托谢紫昕来布置一下背景，结果她的腿被道具划破了，流了很多血……”刘歆夏颇受打击。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毕竟是为了我们班的节目才受伤的。”一个女生说。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刘歆夏点点头，又问我：“向俐，你去吗？”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我的回答。
    “好的。”我笑了笑，问心无愧为何不去？随着刘歆夏她们走向医护室，跟来的人很多，不知是真的关心谢紫昕还是为了看好戏，只可惜没什么好戏给她们看。
    医护室里。
    “对不起啊！都是为了帮我们才害你受伤的。”刘歆夏万分抱歉地说。
    “没关系的，大家都是同学嘛！再说，你们来找我布置背景我也很高兴，这说明我很有实力啊！”谢紫昕明朗的声音感染着每一个人。
    “你别这么说，我们太不好意思了。”
    “我说的是事实啊。”
    孔逸文安静地靠在墙边，望着谢紫昕。
    没有看我，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我。虽说心里有点难过，可是最先疏远他的人是我自己，我不应该有所怨言。希望能和他像以前那样，又希望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太亲近。
    矛盾无处不在，这的确是一条真理。
    “谢紫昕你没事吧？”一声洪亮的问候，胡鹏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刚才他们告诉我老大背着你奔到医护室来了，出什么事……了？”他进来之后发现大队人马的存在，声音明显弱下来，不过看到陈珂，双眼又开始放出光彩。
    “没事，皮外伤而已，孔逸文他自己搞得紧张兮兮的。”谢紫昕笑笑。
    难得见她把话说得这么暧昧，是在突显他们的特殊关系吗？小珂满脸不平，刚想说话却被胡鹏拉住。
    “你也在啊！”
    “你才看到我啊？”小珂白他一眼。
    “不好意思……”胡鹏的脸微微红了，“不过你也知道你的个头本来就不高，在人堆里……”
    “去死啦你！”小珂踢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珂对不起啊！这次是我错了！”胡鹏一脸后悔地追了出去。
    我在心里叹气，天知道小珂最讨厌别人讨论她的身高问题了，胡鹏这次还不怕死地故意踩地雷。
    “那么，不打扰你休息了。”刘歆夏带着众人准备离开。
    “刘歆夏。”我出声。
    “什么事？”
    “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一些事想单独对谢紫昕说。”
    顿时，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声音四起，数道好奇的目光投来，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刘歆夏。
    “好吧……不过快点啊！”刘歆夏赶紧领着一群八卦女出去了。
    谢紫昕坐在床上，略显惊讶：“你有事对我说？”
    “嗯，”我点头，“而且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场。”
    仍靠在墙边的孔逸文终于直起身子，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扫了我一眼，又望向谢紫昕。
    “逸文，你先出去吧。”谢紫昕冲他笑笑。
    他没说话，轻轻点头之后便顺从地出去了。
    “逸文”……？我暗笑，叫得还真亲热。
    “说吧，什么事？”谢紫昕优雅地拢起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微笑着问。
    “对不起。”
    “……？”
    “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讨厌你。”我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也许你听过那些谣言，认为我讨厌你。可是我从没这样想过，你是一个让人无法讨厌的女生，请你不要相信那些谣言，我和大家一样……在心里一直很喜欢你。”
    我有些艰难地说完这些话，突然有种委屈的感觉涌上眼底。她满脸不解地望着我，看似很惊讶好奇，语调却平静得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不向大家解释呢？”
    “我……”原因说不出口。
    “虽然你不讨厌我，但你却想让大家认为你讨厌我，现在又希望我知道你其实并不讨厌我，对吗？”她条理清晰地解释我的话。
    我愣住，总感觉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可是向俐，你知道吗？”谢紫昕脸上的笑容逐渐沉淀，“我很讨厌你。”
    ……虽然心里早有预感，可听她这样直接、毫不留情地说出来，我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有静静听她说下去。
    “或许是曾经讨厌你，你在孔逸文身边时，总是让我很讨厌你，恨不得你立刻消失。他所认定的女生，能与他亲近的女生有我一个就够了，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接近他？为什么要来破坏只有我和他的世界？自从你出现，几乎就再没一件让我顺心的事，从我到柯钰儿再到陈逸，你转来这里只是为了破坏别人关系让人难过的吗？”
    “我并没这样想过，我也想过自己的平静日子，可被拉进来之后是身不由己的！”真的很好笑，所有的事都成了我一个人的错，我也不想发生那么多事，我也想一切都不要改变，可是外界的环境不会顺着人的心境而定，现实的变化是残酷的，总是活在“不要改变”的幻想中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怜虫！
    ……等……等一下……
    “陈逸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们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吗？你们原本就没什么交集，他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你，你以为能遮掩一下就过去吗？他向你告白了是吧。你真的很了不起，似乎优秀的男生都会喜欢上你……”
    “你……何必这样说话？”
    “这件事我本来也不想知道！”她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如果不是孔逸文一定要知道，我也不会去C班问了……”
    “孔逸文他知道……？”
    “你在学校发生的事他基本上都知道，从没见过他这么关心一个人，他一向不与人亲近，可对于你……他做了这么多，你可别跟我说你不明白。”她讥讽地看着我。
    “明白又怎么样？我对他从没有那种想法！”我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我不管你对他怎么想，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想法，只要他还在意你，我就会一直讨厌你。”
    “……”无话可说，这个女生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和你差不多，我希望每个人都认为我喜欢你，所以一直对你这么友好，让你误会了吧？”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我们都在演戏，你在扮演讨厌谢紫昕的角色，我在扮演喜欢向俐的角色。你说，谁演得比较好？”
    我猛地站起身来，也学她冷笑：“人生就是一场戏，我们这里有谁是不在演戏吗？该说的话我说玩了，你好好休息吧！”
    “向俐，我希望你能离开。”她冷静地说。
    我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我想留下谁也不能逼走我，我想离开谁也不能拴住我。有些事，不是只要你‘希望’就能实现的！”
    已经快夏天了，天气闷热得可怕，在这种乡村更是饱受蚊虫叮咬，夜夜不得入睡。远处时不时传来类似雷声的轰鸣，可最后发现那只不过是因为太渴望清凉而产生的耳边的幻觉，不会下雨，没办法洗净心中的污秽。我想来这里吗，想破坏他们原有的幸福吗？我也拥有过幸福的生活呀，可被破坏了，被击碎了，被毁灭了，才会来到这里，进入新的环境，认识新的同伴。一切所谓的破坏都是无心，却招来了别人的怨恨。不会去责怪谢紫昕，她并没有错，只是在坦率地向我说出她的心情罢了。别无他法，或许真的不该来这儿，但是如果无论怎样的存在都是错误的，我究竟为什么要生于世间？
    “你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一处就是我努力下去的唯一理由。”
    离开的那一天妈妈温柔的耳语再一次响起，我想活下去，不管环境有多恶劣，不管别人如何看我，该舍弃的我不会要，但属于我的也绝不放手。
    无论如何也要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