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双生花》14.第十三章

    已近黄昏，天色黯淡无光，细沙沙的小雨依旧不停地下着。千家万户燃起星星点点的灯光，点亮着雨中的街道，一切显得那么安静和祥。
    此时已酒过三巡，桌上也只剩下残杯冷菜。宇少楠半无力地扒在桌上胡言乱语，谢步亭却仍旧精神抖擞，起身点起油灯放至桌上。
    “青龙卧雪……乱棍打死猪八戒……朝天厥——”宇少楠左晃右晃，眼神朦胧敲着筷子一一点着菜盘，醉言一半却身子一晃一头就要栽进桌上的菜盘中——
    谢步亭连忙扶稳她，依次去看桌上她点的菜——原来是白糖黄瓜、豆芽炒猪头肉、鹅屁股……不禁失笑，她果真是他寻的“金子”！目光又落回宇少楠，幽幽的灯光照在她酒后双颊酡红的脸上，秀眸惺忪，那股风情已是百般难描。“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谢步亭看着她想起这句诗。
    “什么南，江南我都看厌了！我才不想呆在这里，整天还被爹娘逼得穿成这样……”宇少楠厌恶地扯着身上的女装……
    谢步亭立刻拉住她不规矩的双手束在自己胸膛，阻止她继续春光外泄，眸光如鹰般犀利地锁住她的脸问道：“喜欢北方吗？”
    “北方……”酒醉的宇少楠也就任那灼热的掌烫着她的小手，眼神飘忽地迎向他道：“只要不用这样穿就喜——唔！”
    谢步亭以唇封住了她柔软的嘴，吸入她散发出的淡香激得他血脉更加膨胀。他的喉上下滑动，舌尖悄悄探入她口中轻轻挑动……
    他的吻深沉、绵长，却又带着无限蜜意与深深的渴求，令她由不知所措而至瘫软，近乎着魔般宇少楠慢慢地闭上双眼……
    良久，谢步亭克制住自己一把横抱起宇少楠大步迈下楼去。
    宇少楠沉溺着他身上的温暖，抬起头一脸迷茫地问：“去哪？”
    轻啄她粉粉的鼻尖谢步亭笑道：“告诉大哥，我要拐人。”
    〈梨庄〉
    端木泽兰小心地将书放入莫家姐妹的厢房中，深吸了口气她平了平紧张的呼吸，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宇不凡敛眉，他最不想让端木泽兰接近月儿，谁知道一推开房门见到的却是她。
    “我……我是来……道别的。”端木泽兰支支吾吾。
    “喔。”宇不凡只应承了一声便踏进房内。
    喔？她只值他一句轻描淡写的“喔”！端木泽兰若有所失，背对着宇不凡独自走到桌前倒起一杯茶。
    “月儿呢？”四周见不到月儿，他问道。
    端木泽兰背一僵，他的眼中只剩下她了吗？
    “嗯？”宇不凡走近她。
    端木泽兰闻到他一身酒气，也不答他，举起茶杯说：“宇盟主，你喝酒了，先喝杯茶解解酒吧。”
    宇不凡接过茶杯迟疑了一下没有喝，又问：“月儿在哪？”
    端木泽兰忍着眸中雾气，拿起另外一个空杯又倒起满满一杯茶，笑道：“莫姑娘在宇夫人那里。泽兰要离开了，宇盟主连杯临别的茶也不肯陪我喝吗？难道怕泽兰会在宇盟主的府上毒害您？”说完，她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端木姑娘言重了。”宇不凡也二话不说将茶喝了下去。
    “端木姑娘此行多多保重，宇某就不远送。”宇不凡正要离开去找月儿却觉得头一真昏晕，他大惊道：“你在茶里放了什么？”随即举剑却眼前一黑……
    吃力地扶住昏厥不醒的宇不凡，端木泽兰痴痴地望着怀中俊美不凡的他柔柔地说：“我在茶里放了‘阎毒忘生散’。我的不凡啊，你真不小心！要是跌伤了怎么办？”她自言自语地拖着他请轻轻地将他放置在床上。
    端木泽兰坐在宇不凡身旁，呆呆地望着此刻床上一动不动的他，就像睡着了一般安静，对她没有拒绝，没有厌恶，没有冷淡……她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他的脸，她甚至发现原来他的睫毛很长、很长，那么的乌黑而浓密。缓缓地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有规律的心跳喃喃道：“爹说，你现在的状态会犹如初生婴孩，记忆任人修改。那么，请你忘记那个女人——莫子月，忘记月色谷，忘记刚才，忘记爹所做的错事……”说着说着她忽然紧张地直起身，似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半晌，她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床上，然后静静地脱下一身黄裳……对不起，我的不凡啊，不要怪我。虽然我已经不是完壁之身，但是我真的是很爱很爱你……
    “啊——啊——啊——”梨庄中响起一阵阵凄厉的尖叫，宇夫人与众人连忙赶至传出叫声的莫姐妹的厢房。
    莫子月急急推开房门就看到桌边地上的玄铁剑，心中一紧她立刻闪进屋内，视线落在传出抽泣声的她们姐妹睡过的床上……“吓——”莫子月抽了口急气，不可置信地后退数步。
    跟进房门的宇夫人与子炎看向床中，只见端木泽兰泪眼婆娑颤抖地拉住薄被遮掩□□的身体，坐在一旁的宇不凡衣衫不整，仿若大梦初醒一般，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惊颤的端木泽兰，床上赫然印着鲜红的“落红”血迹……
    “宇不凡！你这个混球！你和这个端木丑女做了什么！”莫子炎立即怒火中烧冲到床前一把揪起坐在床上怔忪的宇不凡。
    “你？”宇不凡看着揪起他暴怒的红衣美人，感觉十分熟悉，但他却想不起她是谁。
    “宇儿，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儿子不是在意的是那个美丽绝尘的莫子月姑娘吗？可怎么……
    “娘？我……不知道……”宇不凡仔细回想着却一片空白，双手撑起昏涨的脑袋。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醒来身边的端木泽兰就尖叫起来，然后他看到她寸缕未着躺在他身边更是茫然……
    此时，在一旁的端木泽兰抽噎着颤颤巍巍道：“我路过门外，宇盟主在莫姑娘房内唤住了我。我，我就进了房以为他有事问我。谁知他喝醉了酒，我一进来他就，就……”说到这里，她立即用薄被盖住了脸，大哭了起来……
    宇夫人见端木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又闻自己儿子身上果然酒气浓重，大怒道：“你这个混帐！竟然做出这种丑事！我，我打死你！”举手她重重拍打起宇不凡。
    “娘，我没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宇不凡躲着母亲的拍打，一脸无辜。
    “你，你还说没有？这一切证据都在，容不得你抵赖！你给我择日就娶端木姑娘，不然我——我现在就打死你这个混帐东西！”气得气喘不息的宇夫人不停地打着儿子……
    端木泽兰的哭声，莫子炎的怒斥，宇夫人的叫骂、拍打声，和宇不凡的声音……这一切在莫子月的耳中回荡着，一切在眼前发生着，她却没有丝毫反映地站在那里。此刻，她已如遭人顶头打一记闷棍，脑中竟一片空白……良久，她仓皇奔逃而出。
    “姐姐！宇不凡，你给我记住！”情急之中莫子炎也不得不去追赶姐姐。
    宇家梨庄正厅内——
    跪坐在地的宇不凡，抽噎不止的端木泽兰，一脸沉重的宇老爷，气得喘息不止的宇夫人……
    “爹？娘？怎么了？”宇少楠一见这情形就楞住了，扶着她的谢步亭也是一脸疑惑。
    “少楠，你去哪了？”端坐在正厅的宇老爷厉眉问道。
    “我……”宇少楠紧张地捂住嘴不知所云。怎么办？她总不能说她跑去喝酒，然后酒后乱性被谢步亭吃了豆腐吧……
    将宇少楠安坐好在一旁的椅子上，谢步亭也不管那么多，突然面对宇老爷跪在宇不凡的身旁！神色坚定道：“宇世伯，请您将小楠许配给在下。”
    “什——么？”宇老爷大惊而起，快步走到这个年轻的江湖神医面前欲要发作，却被谢步亭眸中的犀利坚定震惊地一时无语。
    “谢兄弟？”宇不凡也是一脸震惊。
    “啊？你，你胡说什么？我只不过喝醉酒被你亲了一下，你——”宇少楠下意识地闭上嘴，只听全场响起一阵抽气声。
    “啪、啪！”凌空响起两个响亮的巴掌，宇老爷震怒地斥道：“谁准你喝酒的？你看看你，一点大家闺秀的姿态都没有！将来怎么嫁进知府大人的府里，你们兄妹两个要把我气死不成，我——”说完他又举起手，却在半空被谢步亭一手拉住，难以动弹。
    宇少楠惊鄂地捂住火辣辣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被她的爹掌嘴，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一时间两行泪滑落脸庞，她一脸委屈声嘶力竭地哭叫：“谁要嫁进知府！要嫁，你们自己去嫁！”
    “你敢不嫁？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敢！除非你不姓宇！”宇老爷气得浑身发抖。
    宇夫人连忙过来扶住宇老爷劝说：“老爷——”
    “不姓就不姓！”宇少楠一跺脚吼罢，满腹委屈奔出正厅。随便一个指腹为婚就想把她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喝酒回来还要挨打；逼她穿不喜欢的衣服；将来还要逼她和不认识的人在一起……这个江南，她不要呆了！这个家，她再也不要回来！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有种跑了就别回来！我，我看你到外面身无分文能吃什么、喝什么！”宇老爷盛怒地对着宇少楠的背影喝道。
    宇夫人只好对一旁的谢步亭解释道：“谢医师，宇家早已和知府梁家指腹为婚，现在梁家已经下了聘礼，择日小女就要——”谢步亭还未听完就立即转身追了出去……唉！宇夫人在心中叹息，目光却随着谢步亭追出的背影而变的悠远……这孩子，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少楠……
    一片茫茫悲戚夜雨中，一袭白影不断地奔跑着、奔跑着……此刻，她只知道跑，不断地逃跑……闭上眼，她听到一片悲哭的雨声和自己奔跑中强烈的喘息——她猛烈地摇头，不要，她不要想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听见了什么……莫子月发疯一般狂奔着任风吹、任雨打，直到冰凉的雨水湿透她的发，她的眉，她的脸，她的全身……嫣的，一块小石头绊住她的脚——她本可以不跌倒只是酿呛一下，但是她却无力地、重重地摔在地上！“啪！”地上淤积着的浅浅的泥水四溅，一阵强烈的撞击疼痛袭遍全身，她却觉得不够！还不够，这种痛还不够掩埋心中的空洞……她如浑身脱力一般趴在地上，雨水、泥水顺着发际流淌在脸上，缓缓地垂下倔强的头，轻轻地她将脸贴上潮湿的地面，似乎想任雨水将自己淹没……
    “姐姐，姐姐！姐姐……”
    一声声叫唤浑和着风吹入耳中，她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拉起，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黯红无光的裙，莫子月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片红……倏得，心如刀割一般她痛不欲生地抱住妹妹终于放声嚎啕大哭：“……子炎……我要回家……”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完后，彻底忘记他！我们回月色谷，回月色谷……”莫子炎呢喃着眼圈微红，紧紧抱着浑身冰冷的姐姐像是要传递给她唯一的温暖……娘，这世上的男人果真都是不可靠的。心中一酸，却浮起那个狂傲的身影……
    莫子月直哭得悲痛欲绝，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到黯然销魂……直至黎明，形影憔悴的一红一白两名女子才离开这一片仿佛永远不肯停歇的茫茫烟雨，消失不见……
    三更雨
    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
    一声声
    空阶滴到明
    ——《更漏子》温庭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