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9.祭陵

    七月，流阳如火。
    南宫佶少时蒙圣祖皇帝亲自教导，故每逢圣祖皇帝祭日，俱往景陵亲祭。
    时至五鼓，天色才微亮，陪祀的王公大臣们的车马便已先皇帝一步，走在去往景陵的路上。
    “七月正是暑热迫人之际，此番清早出行，果真凉爽怡人！”玉衡尽情呼吸着宫外清新的空气：“如此策马于林间，实在惬意！”
    “已是五更了，想必此时钟鼓已鸣，父皇也该从朱雀门出发了。”天玑停下马，回头看看后面的车队，对天权和玉衡说道。
    “是啊！”天权点头：“听说今年的祭典是由新上任的鸿胪寺卿夏侯青主持。”
    “夏侯青？”天玑想了想：“不就是上官师傅未来的那位佳婿？”
    “鸿胪寺卿？夏侯青？”蓦地想起那日在玉熙宫里摇光所言，玉衡心头不觉一颤。
    他回头，发现在自己身后不远的那匹马上，一个年轻男子正昂首眺望着林荫路两旁的风景，甚是意气风发。
    “他……就是夏侯青？上官燕未来的夫婿？”玉衡收回目光，却再也难以集中心神。
    少顷。
    “臣夏侯青参见三位皇子殿下！”只见夏侯青骑马来至三人身边，俯首行礼道：“微臣夏侯青，乃新任鸿胪寺卿。素闻我朝三位殿下英雄少年，文武双全，今日能随行身侧，深感荣幸！”
    “夏侯大人免礼！”见他在马上既要顾及礼数又要握紧缰绳，不得稳坐的样子，天玑不禁忍着笑回道：“大人过奖了！”
    “哪里哪里！”夏侯青见皇子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更是喜笑颜开：“日后还望三位殿下多多提携，夏侯青必将感激不尽！”
    “我们自己都还没有封爵，又何来提携之说？”天权见此人明明想赶上自己兄弟三人的千里良驹，却又小心翼翼不敢僭越的窘状，微微一笑：“倒是夏侯大人你，家中世代为官，令尊又是漕运总督，你自幼‘耳濡目染’，如今又荫了这鸿胪寺卿的位置，若论为官之道，我们怕是还不及你呢！”
    “这……这让微臣怎么敢当呢？”夏侯青虽听出天权话中有刺，却还是定了定神，笑脸相迎道：“往后在这京中，三位殿下若是想出宫走走，只需告知微臣，定会将一切安排妥当，必会令殿下玩得尽兴、玩得开心。”
    “哦？”天权斜睨他一眼，言语中带着淡淡的不屑：“敢问夏侯大人，这‘尽兴’、‘开心’又是所谓何来呢？”
    “这个嘛……”夏侯青微怔，随即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孟京东南的柳台巷可是个极好的享乐之地！听说那醉仙楼又新来了几个姑娘，那可真是……”
    “你且罢了！”玉衡轻咳一声打断他：“今日本是去祭奠圣祖爷，夏侯大人既是身为鸿胪寺卿，不知刚刚这番话，会不会有些大不敬呢？”
    “微……微臣知罪！”夏侯青被玉衡的话吓住，手上缰绳一紧，一人一马楞然顿在原地。
    天玑天权心中暗自好笑，却也没做停留，继续向前赶路。
    玉衡从他身边策马而过，虽对官场的诸多客套礼节心知肚明，然此人的过分殷勤，实在教人有些吃不消。
    玉衡不动声色地望向那张面孔，心头暗暗生厌。
    圣上驾临，众人随之就位。
    “就次”、“盥洗”礼之后，太常寺赞引、对引官恭导皇帝进入正殿中门，至拜位前，面北而立。鸿胪寺官导引陪祀王公登上东、西阶，又导引陪祀百官在庙庭左右各就拜位，面北而立。盛大的皇家祭祀这才正式开始。
    冗长繁琐的仪式过后，南宫佶临时起意，要顺路去孝贤皇后和两位早夭皇子陵前一顾，故除天玑天权和玉衡三位皇子及几名贴身侍卫以外，其他随祀官员均被下令于殿外等候。
    “五殿下，烦请借一步说话！”玉衡正要随父皇前往孝贤皇后陵寝，衣袖却忽地被人拉住。他一看，竟是夏侯青。
    “夏侯大人……有何事？”玉衡不解。
    “方才微臣路上所言，还请五殿下不要转告皇上！”夏侯青脸色发白：“否则……微臣死罪难逃啊！”
    “我当是什么严重之事，大人多虑了！”已然闻清原由，玉衡顿觉好笑：“父皇等下还要去看望已故的孝贤母后和两位哥哥，必会心生悲戚。我总不会不识时务到拿这点芝麻小事去说与他听吧？”
    “是是是！五殿下心存仁厚，大人不计小人过，微臣谢五殿下此番救命之恩！”见玉衡答应为他保密，夏侯青忙一迭声地致谢。
    “罢了罢了，区区小事，若要人不知，大人别再声张便是了。”玉衡好气又好笑地说完，便转身随父兄离去。
    隔日，玉熙宫内，四人相谈正欢。
    “这次祭祀听说换了新的鸿胪寺卿，五哥，一切过程都还顺利吧？”摇光问道。
    “新的鸿胪寺卿……”开阳看向上官燕：“那不就是未儿姑娘未来的夫婿吗？”
    “不是在问五殿下祭祀之事吗？公主干吗拿我来说笑？”上官燕脸上绯红一片。
    “好好好，不说你便是了。”开阳点点头，又看向玉衡：“五哥，那你来说，昨日见到那个夏侯大人，觉得如何？”
    上官燕闻言，亦抬头看向玉衡，目光中似有期许。
    “此人……”玉衡想起昨日之事，沉吟片刻：“此人说来倒是仪表堂堂，只是这行事作风颇让人……”
    玉衡说着，顿觉不妥。遂看向上官燕，她有些闪躲的眼神让他的心头掠过一丝隐隐的抽痛。
    开阳和摇光见二人尴尬，也不好插话，只得静静旁观。
    “其实我与这夏侯公子……”过了许久，上官燕才缓缓开口：“他是我家嫂嫂的表亲，两家平日虽有来往，然而我对他却并无过多了解，甚至从未多注意他一些。”
    上官燕声音很轻，却仍是吸引了其余三人的全部注意。
    “直到夏侯家的人上门提亲，我才意识到，这夏侯公子竟要成为我命中注定之人了。”上官燕说着，轻叹一声：“自古以来门当户对本是常理，只是听多了家嫂的袒护之言，心中难免忐忑。”
    “你真的这么想？”玉衡看着她，柔声问道。
    “是。”上官燕点头，看向玉衡：“今日既然已经提起，未儿倒真想听听看，这夏侯公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玉衡仍是心存顾虑。
    “五殿下但说无妨。”上官燕深深地望住他：“未儿信你。”
    玉衡思量几许，终是不忍，遂宽厚笑道：“夏侯公子身上……不过是权贵之气稍嫌重了些，可是他家中世代为官，倒也不难理解。”
    “哦，是这样……”上官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玉衡话语中的那份保留不言而喻，她亦明白，他会有如此保留，自是为她好。
    而那个人，既是命定，好坏又能如何？乖乖认命便是，何必想太多！
    “未儿知道了，谢谢五殿下……”上官燕轻轻颔首。
    玉衡凝视着她，温存一笑。只是，心口却像是被什么牵动着，或许，是她唇边漾起的那抹一闪即逝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