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江山美人》4.茶醉

    我浅浅回以一笑。毫不迟疑,转身接过水青手上的灯笼,便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走过石
    桥,登上通向二楼的楼梯。
    浅粉色的绣花鞋轻轻踩在铺着红锦的木质楼梯上,柔软的触感,不禁让我想起裴家大宅自
    己卧室里铺着的貂皮地毯。一瞬间,眼眶微微泛起红。
    老爸老妈还是把我保护的太好了,以往的二十年中所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回头想
    想,有哪一次是真正独自面对的?
    而现在,突然之间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仅失去了一切依靠,还要学着一个人面对各种
    复杂的困境。我承认我害怕了!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爸,妈,希瑶好想你们。林总管现在大概已经把我的死讯报告给你们了吧。你们一定很
    难过,是吗?可是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要每天每天的想着我、念着我、等着我!只有你们
    平安,我才能安心。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我会努力,我一定会努力回去的!
    虽然……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我心里酸的如同吃了青柠檬,眼眶通红,但却咬紧嘴唇,打死都不让眼泪掉出来。
    ‘不能认输,不能服输!不是最不屑那些童话故事里需要被王子吻醒的公主么?不是最鄙
    视那些因为命运多舛而怨天尤人懦夫么?老天爷既然把我扔到这里,我就要努力的在这里生活
    下去。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还有机会!裴希瑶,你要争气,要争气!’
    我用力攥起手掌,尖细的指甲狠狠扎在掌心上。虽然没有刺破,但那份儿疼痛仍然让我瞬
    间出了一身冷汗,并且覆盖住了心中所有的委屈与酸楚。
    我刻意压低了头,张大嘴深深呼气。每一次都吸进丹田,然后沉淀三息,再徐徐吐出来。
    好在楼梯坡度平缓,梯阶较多,加之古代女子走路都是以‘一摇三晃’为美。所以,在踏
    出最后一步登上二楼的时候,我的脸上除了温婉知礼的浅笑,已经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从楼梯口到包厢门之间的这段路上,我开始盘算着与这位金主儿大爷见面时的场面。
    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要谈些什么话题?怎样措词才能即不惹恼他、又可以委婉的表达出
    自己不愿卖身的意思?或者,我要不要编个凄凉点的身世,然后骗他为自己赎身?
    但,等真正站到他面前的时候,我就发现,刚刚考虑的那些问题,似乎都白白浪费脑细胞
    了。
    没有哪个顶着青楼□□身份的女孩子,会幻想一个恩客对待自己如同亲人一般。
    但,这位金主儿大爷对我的态度,确实让人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
    他端坐在矮几前,专心的在烹一壶功夫茶。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只是随意用头点了点
    身边的位置道,“坐吧。”
    而后淋罐、烫杯,接着洒茶,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贯畅。片刻之间,一盅茶已递到我面
    前。他抬眼温文一笑:
    “刚才唱了那么久的曲,渴了吧?”
    冷不防的对上一张俊美男人的脸,我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所以,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了:温文尔雅、貌似潘安并且又贵气天成的男人,无论在任何时
    代都是少女杀手!
    但提到口渴……
    我用三个指头小心的‘捏’着这枚半只乒乓球大小、质薄如纸的白瓷小茶盅,心里暗暗苦
    笑:是有点渴,但,这杯茶真的是用来解渴的?岂不是暴殄天物么?功夫茶可不是这样喝的。
    话说当年,本姑娘刚过百岁的时候,我家裴老爷子每日必抱着我早晚喝两巡功夫茶,雷打
    不动。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茶道。八九岁上,已经烹得一手好茶。等到十几岁时,
    早已在一群脱离商界、退居二线,专门在家含饴弄孙、品茶养老的老茶迷圈中占得一席之地。
    所以,又怎会不知,这功夫茶最注重一个‘品’字?
    我微微一笑,将茶盅送到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茶汤的色泽。而后挪到鼻下,眯起眼轻轻
    闻嗅。最后放到唇边,以拇指与食指扶住盅沿,中指抵住盅底,一饮,再饮,三饮。
    “观其色,金黄微橙,浓艳清澈。闻其香,兰香扑鼻,馥郁持久。品其味,醇厚甘鲜,韵
    味无穷。取的是寒露当日的铁观音么?”
    金主儿微微点头,“没想到,姑娘竟然如此精通此道。”
    我但笑不语,将捏在手指间的茶盅放入茶洗。随后伸出右手,轻巧的拾起茶盘中央只有拳
    头大小的紫砂壶,左手拎过水瓶:
    “高冲低筛……若琛复浴……重酌妙香……”
    迅速并且稳准的斟了第二巡茶,然后轻轻搁下茶壶,将其中一盅奉到金主儿面前:
    “请爷‘再识醇韵’!”
    金主儿接过茶盅,一观二闻三饮,等再抬起头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赞赏:
    “好功夫。”
    我抿唇一笑:
    “爷谬赞了。茶道讲究‘三点’:其一,新茶、甘泉、洁器,此三件皆是爷劳心准备的。
    其二,好天气,乃是天公做美。其三,与风流儒雅、气味相投的佳友……说到佳友,这一点到
    是小女子高攀爷了。”
    金主儿微微一笑,眼中多了几分促狭:
    “即知高攀,罚你些什么可好?”
    罚?我心里顿时拧了个劲儿。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不雅的画面,都是以前看过的八点档电
    视剧中青楼妓院里经常用的‘罚’。
    不过既然提到罚,文明人,他自有文明人的方法!
    “唉!”
    我状似无奈的轻叹出一口气,
    “爷既然要罚,小女子也只好领了。不如就罚我……做茶诗如何?”
    “茶诗?”
    金主儿的表情略显惊讶。
    我点点头,手下迅速的斟了第三巡茶,奉给金主儿,“不过,我每做一首诗,爷需亲自斟
    一盅茶给我,如何?”
    金主儿显然来了兴致,毫不迟疑的接下茶盅,笑道:“就依你。”
    “好。”
    我拍拍手,叫来屏风外面伺候的丫头,吩咐道:“取文房四宝来。”
    喜好品茶的人,多半都喜欢挥毫泼墨,比如我们家裴老爷子。于是连带着我这个跟屁虫,
    也自小耳濡目染着中国上下五千年文化的精髓。这许多年练下来,字虽然比不了什么书法大
    家,到也还算清秀,写出来不至于丢脸。
    笔墨纸砚很快送进来。金主儿与我相对坐在桌子两端,面前分别摆着茶具与纸笔。而刚刚
    引着我进屋的那个男子,则是很自觉的站在中间研起了墨。
    “我先来。”
    执笔沾饱墨,我略略思索,而后提笔便写:
    香泉一合乳,煎作连珠沸。
    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
    声疑松带雨,饽恐生烟翠。
    尚把沥中山,必无千日醉。
    金主儿接过宣纸一气看完,不觉抚掌称赞,“好诗,姑娘果然才思敏捷。”手下功夫纯
    熟,须臾间已经递了一盅茶到我手里。
    我故意盯着他的眼睛,直到看见其中流露出的真诚赞赏时,方才缓缓舒出了胸腔里憋着的
    一口气。
    刚才那首诗是唐代诗人皮日休的《煮茶》。之所以选这一首,是想确认一下我到底穿到哪
    个时代。但见金主儿似乎并不知道皮日休此人。那么,大概不是唐前,就是一个未出现在史册
    当中的朝代。也就是说,呆会儿无论我怎么抄袭,大概都不会被人发现了。
    我偷偷抿嘴一笑,轻啜三下,放下茶盅,提笔又写:
    采茶非采绿,远远上层崖。
    布叶春风暖,盈筐白日斜。
    旧知山寺路,时宿野人家。
    借问王孙草,何时泛碗花。
    “好诗。”
    金主儿看罢仍是赞叹,然后递上手中已备好的一盅茶。
    我微微一笑,轻啜饮下,笔已提到宣纸上:
    一饮涤昏昧,情思爽朗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
    熟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这次是一边将诗递给金主儿,一边接过金主儿递过来的茶盅,也不等他看罢,轻啜了两
    口。忽然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闷,于是以左手持着盅子,右手挥笔写道: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停下笔,我仰头饮下第三口茶,搁下茶盅,继续写道: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仍是一手递诗,一手接茶。
    我举杯一饮而尽,笔沾了墨,脑筋未转过来,手却已经落下:
    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末匀。
    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
    要知冰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
    戏作小诗君一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金主儿见我已收笔,便伸手过来接诗。哪知道,我却突然嘟起红唇,抓着宣纸掩在身后,
    调皮的冲他笑道:
    “茶!”
    金主儿微微一怔,这才发现我的面上已是微微泛起红,似是醉酒一般。于是摇头劝道:
    “明月姑娘,你醉了。”
    我晃着越发沉重的脑袋,向他憨憨一笑,仍是只道,“茶。”
    “你醉了。”
    “茶。”
    面对我的固执,金主儿哑然失笑,颇显无奈的递上了一盅茶。我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
    腿微微发软,头也昏沉了许多,做为多年的茶道中人,我心里明白,自己多半是真的醉
    了。
    但还不够,还不到可以‘胡言乱语’的程度,还没达到我的预计标准。
    身体摇晃的有些厉害,我只得用以左手扶住桌沿,右手继续执笔,断断续续的在宣纸上落
    墨: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半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落下最后一笔,我将手中的毛笔一抛,径自抓起紫砂壶满斟了两杯茶,连翻灌下。醉意噌
    噌窜了上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浮在云端,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于是,抬头向微微
    皱眉的金主儿轻轻一笑:
    “爷,我……”
    话只说了一半,左臂就失去了支撑的力气,整个身体砸向地面。
    如同预料的一般,金主儿果然没有放任我倒下去。他一步跃过来,伸手将我整个身体搂靠
    到自己怀里。
    我顺势像八爪章鱼一样挂到了他身上。他的前胸很开阔,可以任由我左右胡乱的磨蹭。微
    热的体温隔着衣料缓缓传过来,周身隐隐散着淡淡的茉莉香味,让人不自觉的卸下了一身戒
    备。
    我微微有些失神,很乖巧的趴在了他的怀里。这一刻,我忘了所有的算计,忘了所有的小
    心谨慎。金主儿微微皱起的眉头,像极了抱着高烧不退的我,闯进家庭医生卧室的父亲。可
    是,爸爸……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我喃喃自语,心头一酸,眼泪终于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头越发昏沉了,我紧紧抱住眼前跟父亲有着相同气息的男人,头用力的在他胸前蹭着,哭
    得好不委屈:
    “老爹,我好想你,希瑶好想你……”
    金主儿被我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本想把我的手从他腰上掰开,但忽然听
    到我像受伤的小兽一样低低呜咽,心里又有些怜惜。于是只好就任我这样抱着,轻轻捋着我的
    头发,柔声安慰道:
    “明……希瑶,别哭,别哭……”
    很温柔的声音,就像是母亲哄睡宝贝时轻声哼唱的摇篮曲,这让我的情绪不自觉的缓和下
    来。
    哭声渐渐止住,醉意却完全发了上来。我的意识慢慢被黑暗占领,哭得红肿的双眼缓缓合
    起……
    就在我即将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候,包厢的门猛然被推开,“希瑶……”有人大声喊我的名
    字。
    我条件反射性的偏过头,见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阴着一张脸站在大敞开的门口。
    只是,为什么,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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