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位三皇子昨天在宫里可是上演了一出好戏。”拂黛幸灾乐祸。
连堇眉头微微一跳,没有答话,低下头思忖,担忧却真实地爬上了眼底。
拂黛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休闲地慢慢喝,成心吊他胃口:他想知道,她偏不说!
“拂黛!”火日不满地低声呵斥。
拂黛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有些委屈地放下杯子,不甘不愿地开口:“昨晚赵砚裳殿前祝寿挑了套花俏不费力的剑招,开始倒是还算顺利。后来有位将军提出要与赵砚裳对练一场,你们皇太后恩准了。”
“结果如何?”
拂黛撇着嘴,冷冷地道:“三皇子果真智谋过人,知道久战对自己不利,也便宜旁人,自己往人家剑尖上撞,在原先的伤口上又受了一剑……”
连堇猛地站了起来,神色骇然:“他伤得如何?”
“伤得很重,到现在还在昏迷。听说当时你们皇帝脸色就变了,不顾皇太后的颜面当场下令把那位将军打入天牢。”
“传了太医没有?”连堇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口心惊肉跳之感。
“传了四位太医会诊。”
四位太医会诊?是不是代表砚裳这次伤得很重?这四个人中若是有一人看出砚裳是旧伤添新伤,恐怕他们都难逃一死,那么砚裳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连堇心头越加忐忑。
“我要进宫一趟。”
“你现在去也是于事无补。”火日并不阻止,只是淡淡地叙述事实。
“我知道。但砚裳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亲自见他一面,我放心不下。”连堇声音微微发颤,话说一半顿了一会,再开口已是平静许多:“至少要等他醒过来,确定无事。”
火日看他坚决的神色,没再说什么,直接走到门口招呼下人:“二少爷和我要进宫,差人准备马车。”
“小姐,你也要进宫吗?”拂黛急问。
“嗯。”她答应司寇灵兰会跟随秋连堇左右护他安全,自然不会食言,“秋连堇,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火日显然比他更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昭晔宫三皇子房中或站或坐着一干皇子和大臣,神色各异,各怀鬼胎。几位太医在屏风后低声交流,不时递出一张方子让宫女去煎药。
砚裳一个人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神色痛苦,胸口的绷带红得刺目,全身冷汗淋漓。
屋中没有人大声说话,连坐在一旁的皇子们都难得地保持了安静。空气像是凝滞了,沉寂如死。
连唯心中说不清是气恼还是无奈。他知道砚裳当时做出这样的选择确实是无可奈何,但他若是因此出事,那他们这些天来的准备筹划岂不是都要白费?若不是要保下“所有人”,又何必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
这时外面一位公公急冲冲走了进来,走到他面前小声道:“秋王爷,秋将军到了。”
“我知道了。”连唯只是微微一怔,不及多想转身跟着公公出去。
三皇子受伤,皇上勃然大怒,皇宫上下人心惶惶。公公们不敢让人随便靠近昭晔宫,所以连堇与火日被挡在昭晔宫外的回廊里,等人传报。
连唯远远看到自己的弟弟,快走几步紧张地扶住他的肩:“你没事吗?司寇灵兰怎么放你出来乱走?”
连堇只是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倒是砚裳现在如何?醒了没有?”
想起还在昏迷中的砚裳,连唯眉头拧得更紧。他看连堇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于是应道:“还没醒。既然来了,你跟我进去看看吧。——公公,无妨吧?”
“王爷哪里的话。王爷、将军、夫人,请随咱家来。”
连唯与连堇并肩走在公公后面。连唯趁机将昨晚的事详细说与连堇听。虽然已经从拂黛口中听了一次,连堇并没有打断他,只是眼底的郁色愈重。
火日落后一步,慢慢跟在后面,只是侧着头看路边的风景,也不理会他们的交谈。
连唯对她跟着连堇到来显然很是疑惑,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火日总是眼神高傲不闪不避地对上连唯回望的视线。
火日过于坦然的对视让连唯不禁有些尴尬,低声与连堇耳语:“你与火日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稍后再与你细说。”司寇灵兰的离开,他与火日的纠葛,这些事说来话长。连堇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眼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砚裳的伤势。
“这不是秋大将军嘛!边防告急,秋大将军怎么有空进宫来?”
二皇子和左右从回廊转角转出来连堇就看见了,知道他故意朝这边走绝对没好话,只当蚊子在耳边嗡嗡叫。
“殿下怎么忘了,秋大将军兵败芪兰国,被芪兰国一位女将军俘虏,还受了重伤,在府里养病大半年了。”二皇子身边的人低声说,声音刚好够所有人听见。
“哦,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二皇子懊恼地摇头晃脑,近前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道:“秋大将军可是我大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将,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多谢殿下赏识。舍弟进宫急于探视三殿下的伤势,先行告退,改日再登门拜访。”连唯冷冷地打断他们的一唱一和,扶着连堇的肩就从他身边走过去。
火日不置可否地从二皇子身边穿过,跟了前去。
二皇子的视线在火日身上好一番留恋,才无趣地转身离开。
二皇子素来与砚裳不合,连带的自然也就不喜欢他跟连堇。砚裳这次受伤,幕后操纵者若不是大皇子,极有可能是他。方才那些话,连他听了都恼怒不已,更何况是骄傲如斯的连堇。连唯担心地开口:“连堇你……”
“没什么,不用担心。”连堇的声音平静,神情淡然。他进宫前就早料到会有这种场面,何况他已经没有那么软弱了。
砚裳房里的皇子大臣已经散了一些。
连唯扶着连堇与屋内几位打过招呼,在床前站了一会,转而在一位太医边上站定,低声问:“申太医,三皇子的伤势究竟如何?”
“三皇子的伤口撕裂严重,失血很多,但万幸的是并未伤到要害。”申太医也低声答道。
“撕裂严重?”连堇微怔。
“三皇子的伤口确实撕裂非常严重,若不是伤人者存心为之,一剑之力实在不该造成如此大的伤口。”
连堇心头一拧,大致明白伤口撕裂严重的原因,一时手足冰凉。
连唯也是脸色阴沉,低低说了句:“劳烦申太医了,请太医妙手回春。”
“哥……”连堇的声音暗哑,带着复杂情绪。
连唯放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收紧,无声地支持。
砚裳啊砚裳……连堇闭上眼,第一次为人心痛到窒息。第二次了,第二次了,欠你的情该怎么还?
为了掩盖受伤的事实,干脆借人之手再受一次伤,为了掩盖旧的伤口,故意让剑将伤口撕得面目全非。之前他是因自己而伤,这算不算自己也欠他一份情?火日站在边上,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楚,虽跟赵砚裳毫无交情,却也佩服他的这份苦心。
“申太医,三皇弟今天可会苏醒?”大皇子叫住刚从连堇这边离开的申太医,脸上不甚耐烦。
“难说得很。三皇子失血过多,昏睡几日也是寻常。”
大皇子闻言皱眉,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本王还是不在此打扰太医们会诊了。若是三皇弟醒了,烦请派人去晖昹宫里通报一声。”
见大皇子打道回府,几个大臣也陆陆续续告辞离开。
不多时,屋内只剩了连堇三人和两三位大臣,各自静坐不语。空气中只余了太医们低声的交谈,宫女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砚裳沉重的呼吸声,和连堇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不知过了多久,连唯握了握连堇的手,出声:“天色暗了,你也先回府休息,有消息我会差人带给你的。”
连堇摇头不语。
“你自己……”
回廊上传来一声清晰的“皇上驾到”将连唯未出口的话全都逼了回去。屋内外的人都齐齐跪倒:“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一个身穿龙袍显了疲惫老态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簇拥下脚步雍容地跨进门槛,直奔床榻:“伤口不是止血了吗?怎么还没醒?太医!太医!你们究竟有没有办法治好他?”
还没站稳的太医们闻言又惶恐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回禀皇上,三皇子失血过多,才会昏迷不醒。只要伤口不发炎,照着方子按时服药,三天之内就会醒过来了。”
殷帝坐到床边,烦躁地挥手:“好了好了,都起来吧!要是过了三天,朕的三皇子还没有醒过来,小心你们的狗头!”
他小心地给砚裳掖了掖被子,抬起头望向伫立在屋中的几个臣子:“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都回自己的府里去!”
“皇上,臣等……”
连唯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殷帝劈头打断:“这是朕的皇宫!都留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去!不要在这里打扰朕的三皇子修养!”
屋内的臣子不敢冒犯天威,纷纷拜别皇上。连堇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连唯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袖子,示意他一起跪下,连堇却甩开他上前一步道:“皇上,请准许臣留在昭晔宫等三皇子苏醒。”
殷帝看到他,不禁皱了一下眉,不快地道:“大将军也在?大将军不是在家养伤吗?进宫来做什么?伤病复发怎么办?还是赶快回府吧!”
“皇上……”连堇急着开口,出口却是一连串咳嗽。
“好了好了!还是让秋卿家带你回府休息吧!”
连唯重重地拉了连堇一下,让他不要再以下犯上,拉着他跟火日一起行礼:“皇上,臣等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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