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霜寒》14.第十三章 和睦相处（二）

    “秋连堇，你出来，我要杀了你！”
    “姑娘，你不能进去！”
    “放开我！我要进去杀了秋连堇！”
    ……
    连堇睁开眼，皱眉，又不耐地将眼闭上：“谁在外面吵闹？”
    若候在房中的是连唯，兴许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此时站在床边的偏偏是司寇灵兰，只能掏着耳朵摇头道：“郎中我好像听见有人要杀将军。”
    “哦。”
    “哦？有人要杀你，将军你的反应就只是这样？”
    连堇再次睁开眼，微微支起身子：“能进得了将军府又要杀我的不过寥寥，而要杀我又没被侍卫抓起来的只怕是火日的人吧？她是将军夫人不是吗？”
    “听声音不像是美人。”司寇灵兰说到“美人”这个词犹自回味无穷。
    “火日身边的丫头。”
    “需要去看看怎么回事吗？”
    连堇哼了一声：“司寇大神医你有闲情逸致理会这等闲事，倒不如好好斟酌一下让我恢复武功的方法是否有效。”
    司寇灵兰烦恼地搔着头：“你确定非要恢复武功不可吗？”
    连堇直直盯着他：“没有了武功的秋连堇还是秋连堇吗？”
    司寇灵兰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无奈地发现原本心境已经平和许多的连堇因为恢复武功这个希望再次走入了一个新的极端：“恢复武功不可急于一时，以你现在的身体，寻常走动都成问题，怎么重新练武？”
    “重新练武？”连堇慢慢地重复。
    既然已经说了，司寇灵兰也就干脆说个明白：“通常被废武功的人是不能再练武的，但若有人能为之重整经脉，再用特殊的心法为其内功奠定根基，就有可能重拾武功，但那也只能重新练武，不可能立刻恢复先前的功力，何况重整经脉此法极为霸道……能撑完全程的百年来不过一人。”
    “那又如何？还能比现在更糟吗？”连堇冷冷地截口。
    “将军说得是。”司寇灵兰扯扯唇角，“不过既然我是将军的大夫，将军就要学会更加信任我。判断什么时候将军的身体足够承受重整经脉之苦，什么时候能够重练武功，那都是郎中的责任。”
    连堇看着他，静静地听完他的话，只是低头沉思。
    司寇灵兰也不说话，只是坦然与他对望。
    沉默间，哐地一声巨响传开，什么东西撞在窗户上，在地上摔得粉碎，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镂花的木窗经不住冲击，犹在颤动。
    立刻有人过来敲门：“将军。”是肖芩。
    “进来吧。”
    “将军受惊了。夫人的丫头在门外吵闹不休，扬言要杀将军，不知该如何处置？”肖芩推门进来。
    连堇越过他的肩看到被两个护卫架着的拂黛正狠狠地瞪着他，眼中怒火熊熊，不禁愣了愣，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人这么恨着。
    他想了想，开口：“让她过来，我有事问她。”
    “这……”
    “肖芩，放她进来。”连堇冷下脸重复。
    “是。”肖芩回头一挥手：“将军吩咐，把这丫头带进来！”
    两个护卫架着拂黛进屋后放开，退后两步。
    连堇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对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意挑眉：“我与你家小姐已有约定，名份照旧，两不相干，你不知道吗？”
    他这话一出口，拂黛怒道：“秋连堇，你倒说得好听！嘴上说什么两不相干，却找别人欺负我家小姐，算什么英雄好汉？”
    “欺负你家小姐？”连堇皱眉。
    “你别装傻！要不是你的吩咐，你府里的人怎么敢这么对待我们？”
    连堇闻言不禁冷笑：“我怎么找人欺负你们，又让府里的人怎么对待你们了？”他既然跟火日说两不相干又岂会自食其言。
    拂黛柳眉倒竖，眼神闪烁，咬着唇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连堇看她脸色，知道其中必定另有蹊跷，脸上却不动声色：“你若是说不出来，就是胡言乱语，无事生非，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别怪我不卖火日的面子！”
    “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拂黛拔高声音。
    “我需要清楚什么？若是我做了什么，何必否认？你家小姐就算再厉害，我也不看在眼里！”连堇的脸也冷了下来。
    “将军不如……”司寇灵兰想提议去一探究竟，刚开口就遭了连堇横目，只能无奈闭口，无辜望天。
    拂黛皱着眉像是在考虑连堇话里的可信度，过了一会才沉声道：“自从小姐跟我搬到相留居之后，”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连堇一眼，低下头闷闷地接道，“府里的人根本就无视我们小姐，没有人伺候梳洗也就罢了，连三餐被衾都不准备，小姐给我银子让我到街上去买，府里的侍卫还不让我出去。要不是你吩咐的，府里的人怎么会这么待我们？”
    连堇越听脸色越难看，连边上的肖芩都有些色变了。
    司寇灵兰在边上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秋大将军，我倒不知你还有虐待妻妾的癖好……”
    “肖芩！”连堇将视线落在忐忑不安的肖芩身上。
    肖芩立时单膝着地，抱拳：“此事末将会尽快查清。”
    “找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过去照顾‘将军夫人’。我秋连堇的夫人岂可挨饿受冻！”连堇将“将军夫人”四字咬得清晰。虽然他不认为火日是那种吃了亏不反击的人，但是“将军夫人”在将军府内受到这种待遇未免太可笑了一点。他府里的下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规矩？
    “将军，不知可否听郎中一言？”司寇灵兰赶在肖芩退出之前开口。
    “司寇大神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
    司寇灵兰对他的戏谑不在意地呼呼笑着：“芪兰国火日与将军的纠葛世人皆知，何况府中下人。将军因她失势，府中人多有记恨，只是之前火日住在东厢，虽有不满也碍于将军不敢发作。将军倒好，一个‘两不相干’将美人打入冷宫，府中下人又岂会放过这个报复的良机，受些冷眼也是寻常。”
    连堇脸色不冷不热地等着他说完，才哼笑了一声：“说了此后我当我的将军，她当她的将军夫人，两不相干，你这么说莫不是还要我把她接回东厢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司寇灵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火日，芪兰国巾帼女将，在战场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就算寄人篱下，又岂会任由那些武功低微的下人摆布。”
    “你们这些汉人欺人太甚，就算被我家小姐略施薄惩也是咎由自取。”拂黛不客气地应道。
    连堇想起火日那张扬绝艳的模样，微微一哂，起身准备下床：“肖芩，随我去趟相留居。我倒要瞧瞧那人究竟怎么被欺负，又是怎么略施薄惩的。”
    司寇灵兰扶着连堇，肖芩和拂黛跟在后面，远远就瞧见相留居前聚集着一群下人，朝门内喊着什么。
    连堇功力全无，听不见他们在吵些什么，下意识地望向身边一脸似笑非笑的司寇灵兰：“在闹些什么？”
    司寇灵兰呼呼笑着：“你那位美人果然烈性，半点不肯吃亏啊……”他感慨了一句便不再吭声，只是笑得有趣。
    连堇瞪他一眼，回头：“将军府的下人们有这么清闲吗？”
    “末将这就去询问发生何事。”
    “不用了！把人叫过来。”连堇看看路旁，瞥见一块石头，径自走过去坐下。
    “是。”肖芩恭敬行礼，依言而行。
    司寇灵兰慢悠悠地走到连堇身边，打着哈欠等着看戏。
    拂黛站在原处，冷眼看着连堇的动作。
    不一会，相留居前聚集的人就跟着肖芩过来了，一个个低着头忐忑不安的样子，齐齐站在连堇跟前。
    “云娘，你跟将军说说是怎么回事。”
    闻言，一个侍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肖芩，又看了一眼连堇，低下头去行礼：“奴婢云娘，见过二少爷。”
    连堇挑眉：“说吧，怎么回事？你们聚在相留居门口做什么？”
    “回二少爷，夫人仗着武功高强闯进下人们的房间，把我们的被褥衣物全都扔进湖里。寒冬日近，天渐转凉，下人们不比主上，被褥本就单薄，浸水的衣物短期内又难以使用，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奴婢等卖身将军府，十分敬重夫人，但在府内时日不短，多年来从未曾受过这等待遇，皆不忿由人欺凌，想向夫人讨个公道。”
    自己没有被褥用，那大家都不要用。这就是司寇灵兰所谓的“烈性”？
    肖芩让此女出头，连堇便知她必有过人之处，果然能说会道，几句话颠倒是非黑白。若不是他早从拂黛那里知道了另一个说法，兴许还真被她骗了过去。他看看几步外的拂黛，果是脸都青了。
    “云娘？”连堇的声音渐冷，“事情原委，你再说一边。”
    “这次要完整的。”
    云娘的身体因为他话音里的冷意微微一颤，迟疑着开口：“是……是因为夫人把下人们的被褥衣物……”
    连堇摆手让她不必说了，望向一直表现镇定的肖芩：“肖芩，你听懂了吧？听懂的话给我说一遍！”不知不觉带上了阵前的命令口吻。
    “是。”肖芩站前一步，“将军安排夫人入住相留居的时候，没有吩咐要给相留居添置下人，府里的人都不敢擅自作主，怠慢了夫人，也许就是因此让夫人跟拂黛小姐误会了。”
    误会？连堇几乎失笑：“我没有吩咐？若是我病倒这么多月，没有吩咐你们吃饭，你们就集体饿死吗？”
    肖芩单膝跪地：“末将安排不当，请将军处罚。”
    处罚？连堇的脸上已经连冷笑都没有了，只是冷冷看着面前这些自作主张的人，许久之后才转过头问司寇灵兰：“是不是只要我让火日继续住在相留居，这个将军夫人就没人看在眼里？”
    “或许是吧？”司寇灵兰不置可否：“秋大将军善心大发了？”什么时候他也会介意火日是不是被人当作将军夫人。
    “肖芩！安排夫人在日落前住回东厢。”连堇说完这句，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从拂黛身边走过，原路而回。
    他答应火日的是一个和睦相处的将军夫人，秋连堇不会自食其言，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