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霜寒》13.第十二章 和睦相处（一）

    连堇伤后本就忌大悲大喜情绪波动，这次虽未当真内伤吐血，却也元气大伤。而他又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衾枕未沾，身体极度虚弱，终于还是免不了大病一场。
    连堇醒来已是次日黄昏，床前只有司寇灵兰一人，见他醒来立刻倒了杯水凑到他唇边。
    连堇喝了几口水，感觉好了许多：“多谢。”
    “将军的谢字可是弥足珍贵。”司寇灵兰笑笑。
    “我哥和砚裳呢？”
    “皇子殿下身上的伤还未愈，不宜劳累，回房休息去了。至于秋王爷，像是来人传话让他进宫去了。”
    连堇知道连唯进宫必然是因为砚裳数日未回宫的事，点点头。
    “将军既然醒了，我去让人把药端过来。”司寇灵兰走出房门，刚好与走近的火日打了个照面，停下脚步好生打量，忍不住抚掌赞道：“所谓倾国倾城当如是！”
    火日闻言一愣，转而一笑：“谬赞了。”
    “非也非也，郎中我从不阿谀奉承。”司寇灵兰摇头晃脑赞不绝口。
    火日又是一笑，再不答话，迈步跨入连堇房内，径直走到床前。
    司寇灵兰见状不禁摇头离去：“可惜可惜，如此妙人竟是名花有主。”
    连堇将方才一幕看在眼里，若有所思望着眼前火一般的绝艳女子，等着她开口。
    “秋连堇，”火日一字一句清楚开口，“你当日跟我所说的和睦相处是当真吗？”
    连堇嘲讽地勾起唇角：“你来就是要问这个？”
    “我想问你，所谓和睦相处究竟是指什么？我跟你究竟作为怎样的关系和睦相处？”火日扬着眉问道。
    连堇脑中灵光一闪，已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兴趣。我不恨你，不代表能容忍一个伤害过我的人在我身边。我跟你的婚姻是两国协议，只要协议还在，你就是将军夫人，不过是挂名的将军夫人罢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会让肖芩尽快安排你们搬出东厢。”这个决定已相当于将火日这个将军夫人打入了冷宫。
    “多谢将军成全。”火日冷冷看着他，不在意地轻哼两声，转身离开。
    连堇看着她离开，看着司寇灵兰进来，闭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气，几乎又要睡去。
    司寇灵兰拍拍他的肩，让他坐起来：“喝药！——我说你还真是不会享艳福，连这么绝色的女人也舍得冷落。”
    “司寇先生对这位‘美人’很有兴趣？”连堇睁开眼瞪他。
    “不敢。除了将军，谁敢触芪兰国第一女将的虎须……”
    连堇扬眉，不怒反笑：“戏弄我恨有趣？”
    司寇灵兰也笑：“岂敢岂敢。”
    “司寇灵兰，我问你，倾尽你的医术，我的身体几时能够痊愈？”连堇问得认真。
    司寇灵兰默不作声，把上他的脉搏，许久才吐出一个时间：“半年。给我半年时间，我会让将军痊愈。”
    “多谢你。”连堇这次谢得诚恳，“以司寇家的声望，你本不需要特地为我跑这一趟。”
    被明白道出来由，司寇灵兰愣了愣，倒被他过于诚恳的一谢弄得有些局促，脸上显出一种少年般的羞涩，搔搔头憨憨地道：“将军为朝廷为百姓征战多年，百姓自然记得。月前的战败并非不可原谅。”
    连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阵，笑了，低下头喝药，一边喝一边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司寇灵兰这番话自然比不得连唯那番话刺痛他，也不如那番话有深意，却终于让他心底还未解开的纠结一一释然了。
    并非……不可原谅吗？
    连堇曾说要与火日两不相干，火日搬出东厢进住后府小院之后，两人再无碰面，果真是两不相干。
    砚裳修养了几日，伤势大有起色，赶紧回宫去了。虽然先前已让连唯代捎了书信回宫，但谎言拖得越久被拆穿的危险也就越大，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时间将军府内似乎只剩了连堇兄弟和司寇灵兰三人。连堇配合司寇灵兰治疗调养，恢复得比想象中还要快。比起这个，连堇性格上的转变更让连唯深感欣慰，几乎让他以为当初那个充满自信、敏锐爽朗的弟弟又回来了，之后种种都不过一场梦魇。
    “再过几日就是皇太后大寿，不知砚裳的伤恢复得如何了。”连唯有感而发。
    连堇侧卧在软塌上，闻言眯着眼撇了装作没听见的司寇灵兰一眼：“这就要问司寇大神医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司寇灵兰慢条斯理地打个哈欠：“以皇子殿下的复原状况，九月二十四那日不用说献武祝寿，就算与人动手都不致有大碍。说起来也是托了府上那许多珍贵药材之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神医华佗，医术也要受药材品质所限。
    自己受伤许多时日，恐怕府中最不缺的就是药材。连堇扬眉，只是笑，也不说自己在笑什么。
    “既然司寇先生说得肯定，我想皇太后大寿那日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希望如此。”连堇也说不清楚心底那种不安是从何而来，唇角凉凉一扯，换了个话题望向连唯：“哥，秋王府的事务已经搁置很久了吧？你不必日日呆在我这边。我有灵兰在旁照顾。”
    连唯喝口茶，摇头道：“无妨。搁置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我卧病在床不能办事也就罢了，倒把兄长的事业也拖累了。”连堇似真似假地笑着。
    连唯手中的杯子停在空中，抬眼向连堇望去，一时猜不透他这句话的用意。
    连堇垂下眼睑，过了一阵又缓缓抬起，神色淡然：“有件事我要问问你的意思。我知道秋王府私下有些买卖，希望你能交给我。”
    微微皱眉，连唯只是望着他，等他的下文。
    “我自小习武，除了上阵杀敌确实一无是处，如今自不可与人动武，但既然说要振作，绝不会闲在家中一辈子等人照料。”连堇抿唇扯出的弧度依然倔强高傲。
    “可是你……”
    “灵兰，你司寇家不是世代经商么？你来教我。”
    司寇灵兰不由“啧”了一声，好一阵才摇头道：“秋大将军还真是会难为我……”山上每一种药草他都认得，偏偏账本认得他，他不认得账本……干笑了两声，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这样说出了口：“何况你的武功也不是不能恢复……”
    说到这里，他愣了一下，闭上嘴打量眼前两人神色，果见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死白。
    连堇狠狠地瞪着他，苍白的脸上眼睛亮得可怕：“我的武功……可以恢复？”
    “我今日才收到师门的回复，未及转告你。师门的医疗记录中，确实是有武功被废之后再恢复的先例，但也只有不到半成的把握……”司寇灵兰赶紧让自己撇清关系。
    “我要试！”连堇打断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连唯脸上神色变幻，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能也就罢了，若是让他恢复武功，这仇恨还能如先前所说般就此作罢吗？早知如此，倒不若方才直接应了他，也许……也许一切就……
    关于从商一事，连堇却再无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