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霜寒》11.第十章 当头棒喝

    砚裳醒来,连堇松了口气,脸色却更显苍白,摇摇欲坠,倒比砚裳更像几分伤患。连唯见状忙扶了他回房去休息,却在连堇房门口被火日拦了下来。
    “三皇子殿下醒了?”
    “你让开!我先送连堇回房。”
    火日抿唇:“告诉我拂黛的下落。”
    连唯皱眉,不满她的拦阻,但砚裳之前确实答应她了,也不好发作,只好出声唤来肖芩:“你带火姑娘去见三皇子,随身伺候着,别怠慢了。”
    “末将知道。”肖芩转身向火日行礼:“火姑娘请随末将来。”
    连堇只是靠在连唯肩上冷眼看着火日,直到她离开,才淡淡出声:“我一直不明白,砚裳为什么要杀她?”他认识砚裳并不是一天两天,虽然砚裳贵为皇子,但从来不会无故伤人,就算火日伤他,砚裳要为他报仇,有的是办法不让火日接近他,为什么会这么执意要杀了她?她还并没有威胁到他的性命不是吗?
    “你先休息。”连唯并不应他,搀他回房躺好,转身要走。
    连堇一把拉住兄长的手:“哥!”
    “改日你自己问砚裳吧。”连唯没有甩开他,叹着气回身帮他拉好被子。
    “你一定知道。告诉我!”连堇拦住他的手,微微坐起身,“砚裳差点为此丢了性命,我一定要知道原因!”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但是……”心里已经认定答案,他还是询问地望着连唯,等着他的肯定。
    连唯迟疑了一会,点头。
    “果然是吗?”自从出事之后,连堇脸上一直强撑的倔强和骄傲一下子消散殆尽,沮丧地低下头去,艰难地开口:“让砚裳请圣旨的时候我确实想要报复那个女人,想要让她痛苦不堪,想要打落她脸上的狂妄骄傲……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她不过是一个会流泪会伤心的普通女人……”
    他闭上眼:“我对这样的她下不了手……”
    连唯在床沿慢慢坐下,握住他的手。
    连堇像未察觉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续道:“战场上仇敌见面刀剑相向再正常不过,我这次沉浸在那里太久了……”
    “报仇报仇,报了仇又怎样?还是废人一个罢了……”连堇自我厌弃地闭上眼,说,“你让砚裳不要再为我费心了,我不打算报仇了。”
    连唯脸色铁青扳过他的肩:“如果不报仇你会振作起来的话,砚裳怎么会去杀火日?我们是希望能帮你报了仇,一切到此结束,你能恢复以前的样子不再消沉下去!你不明白吗?”自己的弟弟有多么骄傲,难道他会不知吗?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一心报仇所以坚持下来,要是连报仇的心都不再有了的话,他们怕他会就此死去!要是这么慢慢失去生命的活力,那么他们宁可他心里有恨!他们希望报了仇解了恨,一切能恢复原样!砚裳就是抱着这个心约战火日啊!
    “不可能的!就算火日死了,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他睁开眼望着自己无力苍白的手指,虚弱地摇头,“火日死了能让我恢复健康吗?火日死了能让我变回世人敬仰的大将军吗?火日死了能还我兵权吗?”
    他苦笑:“这条命,我都不在乎了,你们何必……”
    他的话未说完,“啪”地一声,耳朵嗡然,脸颊传来一阵火辣。他抬起头愣愣地望向连唯,嘴唇微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唯也愣愣地望着他,再看看发烫的手心,想不到自己会下手打他。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房内窒息地死寂。
    许久之后——“连堇,”连唯站起身,背对着他,让他看不到脸上的神情,“谁的一生中没有挫折,为什么你就无法面对?”
    “……也许是你的一生太过一顺,一切都来得太容易,所以把你宠坏了……这次的挫折也许太重,也来得太晚,但对你……未必是坏事……”
    说罢,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
    连唯脚步沉重地离开连堇房间,却被告知砚裳有请,惟恐砚裳伤势有变,慌忙随人过去,推开门只见砚裳半靠半坐在榻上,低头与司寇灵兰说着什么,脸上虽还有病容,神色倒还如常。
    “你有事找我?”连唯疑惑。
    “你来得正好。”砚裳招他近前,“司寇先生想知道连堇的伤势病况。”
    连唯已猜到两人方才谈论之事必与连堇身体有关,忙将大夫的诊断一一告知。
    司寇灵兰听完之后,挑挑眉,低头沉吟。
    “先生,舍弟……”连唯心焦地开口。
    “若是依王爷方才所言,秋将军的伤倒也不难治,只要病人配合,以上等药材小心调养,迟则三五年,应该能让身体恢复元气,稍后我再为将军细细把脉。不过……”司寇灵兰支着下颔,有些烦恼的样子。
    听到他前面一番话,连唯已是喜形于色,听到“不过”不禁皱眉:“不过如何?”
    “不过秋将军要恢复武功的话恐怕不易……”
    “你能让连堇恢复武功?”连唯说不清心里是惊是喜。对连堇来说能恢复武功自然是一件好事,但他恢复武功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恢复武功对将军的恢复大有好处。不过我先前并没有接触这样的病例,不敢贸然行事,要先捎个信向师祖请教。”司寇灵兰搔着头。
    “烦劳先生费心。”连唯抱拳上前,恭敬作揖。
    “小小游方郎中,怎当得王爷如此大礼?”司寇灵兰轻笑:“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府内为将军和皇子殿下疗伤,叨扰了。”
    他对砚裳的称呼让房内两人齐齐变色,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迟疑地开口:“先生怎会知道……”
    司寇灵兰不在意地挑眉,呼呼笑着:“早就听闻秋将军与三皇子殿下私交甚笃,看来确有其事。”
    连唯待再说些什么,砚裳开口阻止:“连唯,不必再说了!以司寇家的声望,先生岂会有所他图?”说罢,他转头问司寇灵兰:“先生,不知我这伤最快几日可以下床走动?”
    “伤口不在要害,不过是皮外伤,皇子殿下功力深厚,照我开的方子吃药,休息三日自可行动自如,但半月内要忌与人动武。”
    听到他的诊断,砚裳不由暗叫一声“糟糕”。三日不回宫倒也罢了,只消捎一封信回宫胡乱诌一个去向便是,但半月之内不可动武……他皱眉朝连唯望去,见他也是一副懊恼的样子,知道他也记起来了。“先生可有办法让我的伤尽快复原?十日之后是我皇祖母大寿之日,我当日要为皇祖母献武祝寿,绝对不能缺席。”
    “皇室子弟果然麻烦……”司寇灵兰散漫地打着哈欠,收拾家当准备离开:“你的方子我再斟酌,稍后再做定论。”
    “多谢先生。”连唯叫来门外的侍卫:“带先生去客房休息。”
    “那我先告辞了。”
    连唯看到司寇灵兰走出去,立刻坐到床边问道:“你确定此人可信?”
    砚裳摇头笑道:“看来你是不曾听过江南司寇家的传闻。据说司寇家子弟甚多,个个能文能武,经商之道自有一套,结交甚广,不仅江湖黑白两道给司寇家的商队面子,朝廷也颇为忌惮。所以司寇家经商如鱼得水,在江浙一带声望惊人。传言或有失真,但我私下曾好奇向江南籍的朝官询问此事,多对司寇家颇为推崇。”他见连唯听得专注,笑道:“这司寇灵兰不知是司寇家哪一位的公子,不及弱冠就将司寇家神医司寇暮色的医术学了七八,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跟城内那些庸医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先前为我诊治那位大夫你打算如何处置?杀,还是放?”
    连唯皱眉:“威胁利诱再放他回去,派人监视几日,以他的胆色应当不敢出去乱说。”
    “你安排妥当就好。”砚裳微微吐出一口气,失血之后仍是有些疲惫:“我看你方才进门脸色不好,可是连堇那边有什么状况?”
    连唯记起先前在连堇房内一幕,脸色骤变。
    “究竟怎么回事?是连堇的伤又复发了?”不过若是如此,连唯怎可能还在此安稳呆了许久……砚裳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没有。”连唯无力地支着额头,将方才与连接的对话——甚至自己怒极的一掌一一转述告知,然后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砚裳沉着脸皱紧眉头,好半晌才淡淡地说:“他……是该受些教训了……但是连唯,你还记得上次大夫的嘱咐吗?”
    ……
    若是再受一次伤,那恐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奉劝王爷能顺着将军的地方尽量顺着将军,不要与他争执。
    ……
    连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抱歉,我太冲动了。我去看看他……”
    “先不忙去。……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么给他时间。”
    “但要是他……”
    “派人注意他的情况,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砚裳朝连唯认真摇头:“如果他能因此想通,也不枉费你我这番苦心……”
    “好吧,你先休息,我去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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