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歌》7.7

    这两天阴雨霏霏，八月份的天气凉爽地如同秋天。
    推开窗子，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心旷神怡。
    临近傍晚，西边天空放晴，亿万道金光刺透了乌云，从云颠直抵大地，形成一个个透明的光罩。此时，光柱由细到粗渐渐发散，沟通了天与地。在那一霎，仿佛有无数微渺的生灵聚集在光束周围，沿着光做成的阶梯盘旋上升，去向无限远处。每个生灵都是形象模糊，很难分辨出他们的眼睛、鼻子。可是毋庸置疑，每个生灵的面孔都带着圣洁幸福的微笑。他们顺着光的阶梯上升，盘旋着上升，渐渐消失在无限远处……
    天与地一片宁谧……
    天籁之声在云颠骤然响起，一瞬就传遍了天涯海角……
    想起老师当年给我描述的情景，我不禁感叹。这么多年，印象依然光鲜如昔。当时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个生灵，可以享受那种神圣的喜悦。我那时并未了解到老师所讲的深意，只是从他语意里感受到彻体的温暖与满足。……
    也是在同样的雨天，同样的景致，唯独多了跨越天际的七彩使者。老师穿着白色的丝质衬衫，黑色西裤，还有黑色的皮鞋。
    如今回想起来，他那装扮倒是很像一位艺术大师。宽阔的额头，俊朗的外表，银灰的短发，深邃的眼神，他拥有大师应有的所有特点。
    那天。
    似乎陶醉在自己所描述的“童话”中了，我叫了老师好几声，他才醒悟过来。
    “老师，这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吗？”我盯着亲爱的智者问，生怕他说没有。
    老师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微笑了许久。
    “有！”
    我感觉自己的眼神刹那悠远了起来，仿佛穿透了层层的乌云，看到天使加百利引领下的众天使开怀享乐的情景。
    “她离我们远吗？肯定很远的！因为她在那里吧！”我指着天边，问老师。
    我的心中既兴奋又伤感，兴奋的是总算验证了天堂的存在，将来可以去那里触摸天使洁白的羽翼；伤感的却是要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坐飞机吗？可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坐飞机呢？
    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情，他俯下身，盯着我的眼睛。好久好久，他用手轻轻按在我的左胸，也就是那颗心脏所在的位置，缓慢认真地说：“不，小休，她其实离我们并不远，就在这里！”
    瞬间，无名的惊诧和彻体的兴奋吞噬了我……
    只是瞬间！
    我深切感受到老师把天堂放在了我的心里，而不是哄我的。我为自己拥有这无上的至宝欢欣了好久，发誓要把她当作秘密永久珍藏。
    老师却说：“小休，不是这样！天堂是要拿出来和别人分享才是最美的，否则就是没有天使的空洞的天堂！”
    然而，我却执拗不肯接受。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的天堂才是最美的，我绝对不要和别人分享，当然我亲爱的老师除外。
    老师不置可否地笑笑，那洞察一切的眼神令我羞愧，可是，我仍然决定固执己见。
    “小休，我只是在你的心中播下了一粒种子，它终有盛开的一天。等到那一天来临，你将明白我所说的。”
    ……时隔多年，老师那悠然文雅的样子常会出现在我的梦境，真切的如同现实。他留给我的每一个启示，我从未曾有过半点遗忘。夜阑人静，仰望星空，我仍会拿出来细细参透。
    而老师所说的那一天，我以为也在几年前的那个夏天来临了。
    初识文文的那天，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不仅仅是她宛若天籁的声音和清新淡雅的神态，更重要的是我对自己的疑惑。
    当为文文包扎伤口的一刻，我竟拿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东西——老师送我的手帕。那是老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实物，而那条白色丝质手帕蕴含着非凡的意义，以至在老师离开后的多年，我从未有一次使用过。我只是随身携带。这不但寄托了我对老师的感怀，而且他曾对我说过，那块手帕将会是我生命中最值得珍藏的东西，所以我与它形影不离，直到……
    “对不起！手帕我弄污了，我会把它清洗干净再还给你。”文文有点内疚，感激地望着我和浩，说：“谢谢你们送我回家，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还没有请教你们的名字！”
    “为您这么可爱的女孩效劳是我们的荣幸。我叫浩，他叫一休。”
    我正在措辞准备回答文文，没想到浩这家伙不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十足显示出他“少女杀手”的本色。这招果然受用，女孩确实是爱听恭维，特别是像浩这样俊美的男孩的恭维。
    我正担心如果她把手帕视为普通的东西不还给我，我该如何开口去要。很庆幸这种事情没有发生。不过按照影片中的情节，女孩会把手帕洗得很干净，再叠得整整齐齐还给男孩。之后……
    越想越歪，我不禁摇摇头。
    文文家的确是特别有钱，无论从别墅所处的地段，还是家中布置的品位，都能略见一斑。的确是雍容而不庸俗。
    “文文，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浩又开始了他惯用的手段，从家庭入手。这是他追求女孩子的老套路，我早已见怪不怪。
    文文的眼神一黯，似乎浩这句话刺痛了她的心事，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我心想难道文文是孤儿？不过又否定了这种可能。
    “她的父母在法国忙着公司的事，很难抽出时间回来的！这一年来都是我和她一起度过的，小姐大概是想爸爸妈妈了！”
    女佣拉开了壁橱，拿了几瓶汽水给我和浩。她的解释扫净了我和浩心中的疑问。难怪她会孤身一人去郊外，看来大概是去散心。浩也感觉有些内疚，又不知道如何安慰，顿时噤若寒蝉。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文文仿佛看出了浩的尴尬，首先打破了沉寂，又对着女佣说：“正好今天有客人，平时难得这么多人，阿姨今晚要多做几个菜啊！我们一起晚餐吧！”
    受到邀请的我们，感觉很开心，能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共进晚餐，无疑是荣幸的，至少我是怎么认为的，浩也咧嘴傻笑……
    晚餐在愉快的气氛中进行，浩展示了自己诙谐幽默的天赋，不时把文文和女佣逗得开怀大笑。我也适当插几句话，不过明显不如浩能引起注意。多数时间我只是随声附和，不过仍感觉很高兴。
    交谈中我得知文文的父母远在法国，一年之中很少又时间回来陪她，而她自幼接受到的都是家庭教育，她最有兴趣的是绘画，而最大的梦想是将来的一天成为一流的建筑设计师。
    她也询问了我和浩的一些事情。浩谈到自己的梦想是成为顶尖的商人，文文很欣赏他的志向。当问到我时，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梦想。于是，多年前老师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说，我的梦想是找一个专注的人和我一起看夕阳。文文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眼睛亮若星辰。
    晚餐一直从七点吃到九点，不知女佣把菜放进微波炉里几次，我却只觉得片刻而已。时间这东西就是这样，在痛苦中步履蹒跚，在愉悦中却悄然飞逝。
    不过，晚餐终究要散，最后我们依依惜别，出来时，已然繁星满天，一路上浩和我还在讨论晚餐的情景。
    ……
    那天疏忽了一件事，我只记下了文文的联系方式，却忘了留下自己的。我不好意思主动打电话给她，特别是为了一块手帕，所以事情只好一天天拖下去……
    九月，浩去上他的大学，我则留在高中复读。期间浩还打电话向我炫耀他是怎么依靠自己丽质天成的相貌通过了严格的面试。他坚持说在如此竞争激烈的社会，一张明星脸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当然我仍然尽情数落他，指责他“少女杀手”的本性。最后，我们抱着电话的两端捧腹大笑。
    和浩的友谊，永远是我的一笔财富，我们互相见证了青涩的少年时光。